**第一幕:流民潮涌**
五月初,北境的春天来得总是迟滞而犹豫。本该是万物复苏、犁铧破土的时节,朔方关外的原野上,却看不到丝毫的生机。取代了嫩绿秧苗的,是一片望不到边际、杂乱无章的灰暗色块——那是用破布、烂木、茅草勉强搭就的窝棚,如同恶疾后滋生的菌斑,密密麻麻地附着在尚未完全解冻的土地上。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复杂而令人窒息的异味:汗液与污垢的酸腐、伤病溃烂的腥臭、湿柴燃烧的呛人烟味,以及最深沉的,属于绝望的冰冷气息。人声鼎沸,却并非市集的喧闹,而是无数啼哭、呻吟、哀求、咒骂汇聚成的悲怆交响,低沉地撞击着朔方关巍峨的城墙。
关墙之上,北境大都督萧北辰迎风而立,玄色大氅在料峭春寒中猎猎作响。他剑眉紧锁,深邃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关外那一片人间惨景。扶老携幼,面黄肌瘦,衣不蔽体……每一张麻木或惶恐的脸,都在无声地控诉着战争的残酷。一个裹在破旧襁褓中的婴儿在母亲干瘪的怀中微弱啼哭,那母亲眼神空洞,只是机械地轻轻摇晃,仿佛怀中的不是骨肉,只是一段即将熄灭的枯木。
“主公。”身旁传来一声轻唤,带着难以掩饰的忧虑。军师诸葛明手捧一卷文书,步履略显沉重地走到他身侧。这位素来以智计渊深、从容不迫着称的谋士,此刻眉宇间也笼罩着一层浓得化不开的阴云。“今日统计,又新增流民三千一百二十七人。关外设立的临时粮仓,存粮……只够维持三日了。若再无良策,恐生民变。”
话音未落,一阵甲胄铿锵之声传来。镇军将军赵铁鹰大步流星地走上城楼,他面容冷硬如铁,手始终按在腰间的剑柄之上,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能穿透下方的人海,锁定其中的危险。“大都督,流民鱼龙混杂,昨日巡营,我麾下儿郎又揪出了三个形迹可疑之徒,身上搜出了草原部落的狼头令牌,是专业的探子无疑。末将请命,调一营精锐,入流民营整顿秩序,严加盘查!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萧北辰没有立刻回答。他闭上双眼,深深吸了一口这混杂着苦难与危机的空气。当他再次睁开时,左眼之中,一点璀璨的星辉悄然流转,仿佛蕴藏着一片微缩的宇宙。在这“星瞳”的视野下,下方混乱的人潮呈现出另一种景象——绝大多数是代表着虚弱与饥饿的灰暗色气运光点,但其中,确实夹杂着些许代表警惕、敌意甚至杀气的猩红与暗影,如同污血滴入浊流,若隐若现。
他缓缓摇头,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铁鹰,刀锋对外,而非对内。这些流民,衣衫虽破,亦是我北境子民;面有菜色,也曾是我大梁纳粮缴税的根基。他们避战火而来,求的不过是一线生机,我萧北辰若以刀兵相向,与草原那些掳掠烧杀的蛮族何异?”
他转向诸葛明,语速加快,条理清晰:“诸葛先生,即刻传令:第一,打开朔方关外围所有备用仓廪,设立粥棚,务必让所有人每日至少能得一餐稠粥,吊住性命。第二,工辎营全员出动,就近砍伐木材,搜集所有可用的毡布、茅草,搭建临时居所,老弱妇孺,必须优先安置,这春寒能冻死人。”
接着,他又看向赵铁鹰,眼神锐利:“但是,秩序必须维持,奸细绝不能容。铁鹰,你的人马在明,于流民营外围设立三道关卡,所有流民需重新登记造册,详细问明来历、籍贯、所操职业,严格甄别。同时……”
他微微偏头,对着身后空无一人的阴影处低声道:“梵眼,带你的人,混入流民之中,于暗处观察。凡有行为异常、暗中串联、打探军情者,不必声张,立即秘密控制,详加审讯。我要知道,草原派来了多少眼睛和耳朵。”
阴影中,似乎有微不可察的气息波动了一下,随即归于平静。那是直属萧北辰的秘密力量,“暗羽”的首领梵眼,他已领命而去。
赵铁鹰虽然仍面有疑虑,但萧北辰既已下令,他便凛然应诺:“末将遵命!”旋即转身,雷厉风行地去布置了。
诸葛明轻抚长须,眼中闪过一丝敬佩。主公此举,既显仁德,又不失警惕,刚柔并济,正是乱世中生存与发展之道。“主公仁心,泽被苍生。属下这就去安排放粮与搭建事宜。只是……这十万张嘴巴,后续粮秣,还需尽快筹措。”
萧北辰望着关外,目光似乎穿透了混乱的营地,投向了更遥远的南方。“我知道。给王城的奏报,要再次加急。同时,以我的名义,向北境各大世家、商行借贷购粮,利息从优。告诉他们,这是我萧北辰欠下的人情。”
**第二幕:紧急安置**
五月十五,在经历了最初几天的混乱与磨合后,一场规模浩大、旨在将混乱转化为秩序的流民安置工程,在朔方关外全面启动。
在诸葛明近乎不眠不休的筹划下,关外大片荒地被打上了清晰的界限。整个流民聚集区被划分为三个功能迥异的大区:
东区,紧邻通往关内的大道,主要接收有劳动能力的青壮年男子。这里秩序井然,营帐排列相对整齐,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躁动而期待的气息。这些青壮是未来垦荒、筑城、甚至从军的主力。
西区,位于背风向阳的缓坡,专门安置老弱妇孺。这里的窝棚搭建得更为用心,诸葛明特意吩咐在营区间留下了足够的空地,供孩童玩耍,也方便晾晒衣物被褥。华清大夫派遣的医疗小队,优先在此区设立了两个固定的医棚,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草药味,给惶恐的人们带来一丝心安。
南区,则设在距离主营地有一定距离的下风口,四周有赵铁鹰派出的士兵巡逻看守,作为隔离区。所有初来乍到、身份存疑、或有发热、咳嗽等传染病症的人员,都被暂时安置于此,进行观察和甄别。这里的条件最为简陋,管理也最为严格,但至少保证了基本的食物供应和隔离安全,避免了瘟疫在密集人群中的瞬间爆发。
“每区以百人为一‘营’,设‘营正’一人,由流民中自行推举德高望重或能力出众者担任,负责本营日常管理、物资分发与秩序维持。”诸葛明亲自拟定的《流民安置暂行条例》被抄写誊录,张贴于各区的告示栏,并由识字的文书反复宣讲。“青壮年每日需参与指定劳作,以工代赈,凭劳作凭证领取口粮。老弱妇孺亦需承担力所能及的辅助工作,如缝补、炊事、照料孤幼,同样按劳分配,多劳多得。”
工辎营校尉离火,成了这段时间最忙碌的人之一。他带着麾下工匠和招募的流民中的壮劳力,几乎是不分昼夜地赶工。他们创造性地利用了从草原部落缴获的大量皮帐篷、木料,结合北境特有的地理环境,搭建起了一种底层架空、以厚木板和泥浆混合筑墙、顶上覆盖多层茅草防水保温的简易房屋。这种房屋不仅比单纯的窝棚坚固保暖,更重要的是,离火严格规定了房屋之间的“防火间距”,并指挥人手挖掘了纵横交错的排水沟渠,将生活污水和雨水引向低洼处,极大地改善了营区的卫生条件,有效防范了疫病的发生。
“大都督有令——”传令兵骑着快马,在各安置区之间穿梭,洪亮的声音压过了嘈杂:“凡参与劳作者,每日可得粟米三升,盐三钱!有特殊技艺者,如木匠、铁匠、瓦匠、医师、识文断字者,前往东区登记处禀明,一经核实,口粮加倍,另有嘉奖!”
这道命令如同在滚油中滴入冷水,瞬间在流民中炸开了锅。原本死气沉沉的人群,开始涌动起希望的波澜。有手艺的人纷纷挤向登记处,而更多的青壮年则摩拳擦掌,急切地等待着被分配劳作任务。食物,是眼下最硬的道理。
华清大夫的身影频繁出现在各个医疗点,尤其是西区和南区。他不仅亲自救治重伤病患,更将重点放在了防疫上。他带着弟子和流民中略通医理的妇人,不厌其烦地宣讲着他亲自编写的《流民营卫生守则》。
“所有饮水,必须煮沸半刻钟后方可饮用!违者重罚!”
“饭前便后,需以清水洗手,条件允许者可用皂角!”
“营区内外,不得随地便溺,需至指定溷轩!”
“发现发热、呕吐、腹泻、身上起红疹者,立即向营正报告,送往南区隔离医棚,不得隐瞒!”
他声音沙哑,面容憔悴,但眼神却异常坚定。他知道,在这场人与灾难的战争中,预防远比治疗更重要。
**第三幕:以工代赈**
五月二十,以工代赈的计划开始显现出初步的成效。
在朔方关以西,大片原本荆棘丛生、碎石遍地的荒滩上,出现了前所未有的热火朝天的景象。数万流民组成的垦荒大军,如同蚁群般散布在广袤的土地上。赵铁鹰派出的士兵们手持长矛,在四周警戒,既是维持秩序,也防备可能的小股草原游骑骚扰。工辎营提供了有限的铁镐、锄头、犁铧,更多的是依靠流民们自带的简陋工具,甚至是用硬木削尖的木棍。
他们以家庭、宗族或同乡为单位,被划分了区域。男人们吼着粗犷的号子,奋力砍伐灌木,撬动顽石;女人们跟在后面,仔细地清理草根,捡出碎石;连半大的孩子也提着篮子,帮忙搬运较小的土块。汗水浸透了他们破旧的衣衫,但在春日尚且温和的阳光下,那一张张曾经写满绝望的脸上,竟然焕发出一种近乎神圣的光彩——那是劳动带来的尊严,以及对未来饱暖的渴望。
这一日,萧北辰在诸葛明、赵铁鹰等人的陪同下,亲自来到了垦荒现场。他没有摆出大都督的全副仪仗,只是穿着普通的玄色常服,但所到之处,流民们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敬畏而又带着感激地望向他。
一位须发皆白、脸上布满沟壑般皱纹的老农,在儿子的搀扶下,颤巍巍地走到萧北辰面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未语泪先流:“青天大老爷!大都督仁德啊!给了我们这些逃难的苦命人一条活路!这地里只要能长出庄稼,我们世世代代都给大都督立长生牌位!”
萧北辰快步上前,亲手将老人扶起。触手之处,是老人因长期劳作而粗糙变形、骨节突出的双手,以及那轻飘飘的、几乎没什么分量的身体。他心中恻然,声音却温和而有力:“老人家请起。开垦荒地,辛苦异常。我在此承诺,你们开垦出的田地,前三年免征任何赋税!三年之后,所产粮食,官府仅按市价收购三成,其余七成,皆归你们自家所有!”
这话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激起了层层浪涛。周围的流民先是寂静了一瞬,随即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三年免税,七成自留!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只要肯出力,他们不仅能活下来,还能真正拥有属于自己的土地,重新建立起家园!希望,从未像此刻这般真切。
在朔方关内,另一场“生产自救”也在同步进行。根据登记造册的信息,所有有手艺的流民都被有效地组织起来。木匠们聚集在划定的工坊区,叮叮当当地修缮着从关内各处搜集来的破损家具、门窗,甚至开始尝试制作简单的纺车、织机;铁匠们在工辎营老师的指导下,利用有限的生铁和回收的废旧铁器,打造着垦荒急需的锄头、镰刀,以及军队需要的箭簇、枪头;妇女们则组成了纺织队和缝纫队,将缴获的羊毛、麻线纺成纱、织成布,再缝制成衣物、被褥,优先供应给垦荒队伍和军队。
离火尤其关注那些懂得建筑技术的流民。他亲自面试,挑选了几十个曾经参与过城墙、房屋建造的工匠,将他们编入工辎营的辅助队伍,参与到朔方关防工事的加固和扩建工程中。这些人的经验,对于完善北境的防御体系,是宝贵的补充。
暗处,梵眼的“暗羽”也在高效运转。他们伪装成落魄的流民,混迹于各个营区,敏锐的耳目捕捉着一切不和谐的音符。
“主公,”梵眼在一次深夜汇报中,声音一如既往地平淡无波,“根据观察和审讯,流民中确实混入了超过百人的各方细作,除草原王庭外,似乎还有来自南方某些势力的耳目。目前已控制大部分,剩余仍在监控中,以期顺藤摸瓜。此外,发现流民中多有曾与草原部落打交道,甚至被掳为奴后又逃脱者,他们熟悉草原风俗、地理乃至部落内部矛盾。稍加训练,便是极佳的哨探与向导。”
萧北辰颔首:“此事由你全权负责。甄别、训练,可择优编入你的‘暗羽’或军中的斥候营。”
更令人惊喜的收获,来自于对流民中特殊人才的发掘。在诸葛明亲自坐镇的“技工登记处”,不断有惊喜传来:
一位来自边境瓷窑、因战乱而破产的老陶匠,不仅精通陶瓷烧造,竟还懂得一种失传已久的琉璃烧制技术,他献上的一个琉璃小碗,晶莹剔透,光影流转,让见多识广的诸葛明也啧啧称奇。
一位沉默寡言的中年妇人,自称祖上是游方郎中,她辨识草药的能力极强,并能用几种常见的野草配制出效果不错的止血粉和驱寒汤剂,华清大夫验证后,认为其方颇具巧思,值得深入研究。
甚至还有一位屡试不第、辗转流落到北境的落魄文人,他为了谋生,曾长期在边境与草原部落进行贸易,不仅通晓草原各大部落的语言,对其内部的权利架构、风俗禁忌、首领癖好都了如指掌。
“人才,这才是最宝贵的财富。”萧北辰听着诸葛明的汇报,眼中星辉闪烁,“将这些人都妥善安置,登记在册,厚待之。我们要做到人尽其才,物尽其用。那位老陶匠,可让他尝试改进军中所用的望远镜片和信号镜;那位妇人,请华清先生吸纳进医疗队,共同研究伤药新方;那位通译,暂时安排在都督府参赞军务,负责情报分析与对外交涉。”
**第四幕:长治久安**
进入六月,流民安置工作从最初的应急生存,转向了更为长远的稳定与发展阶段。
诸葛明呕心沥血,制定并颁布了详尽的《北境流民安置令》。这份文书以萧北辰的名义下发各营,并刻成碑文,立于新建的流民安置镇中心,明确了流民转化为北境正式子民的路径:
“凡流民在北境居住满一年,无作奸犯科之记录,勤勉劳作,遵纪守法者,经所在营正及邻里担保,可向所在地官府申请北境正式户籍,享受与北境原住民同等权利与义务。”
“凡开垦荒地,熟田超过十亩者,由官府勘验后,颁发地契,确认其土地所有权,受北境律法保护。”
“凡在劳作、技艺、戍边等方面有特殊贡献者,如改进农具、研制新药、立有军功等,可由地方官举荐,经都督府核准,破格录用为吏员乃至低级官员。”
这道法令,彻底点燃了流民安身立命的渴望。户籍、地契、上升通道……这些曾经遥不可及的东西,如今清晰地摆在了他们面前。它像一盏明灯,指引着这些失去了根的人,向着成为“北境人”的目标奋力前行。
“流民,不仅仅是十万张需要喂饱的嘴。”萧北辰在一次军政联席会议上,对麾下文武重臣阐述他的理念,“他们更可以是十万个勤劳的双手,十万颗渴望安宁的心,是北境未来发展的基石和动力。我们要做的,是化负担为助力,变消耗为产出。”
为此,他采纳了诸葛明的建议,在流民中系统性推行“北境教化”。每日的劳作之余,各营区都会在营正的组织下,点燃篝火,由都督府派出的文书或军中识字的军官,教授最基础的北境官话,讲解北境现行的律法条文,介绍北境的风土人情和价值观念。学习不再是士子的特权,而是成为了所有流民,无论老幼,都必须参与的活动。
“凡学习态度积极,能快速掌握北境官话,熟记重要律令者,经考核,可以减免部分劳役天数。”诸葛明想出了各种激励办法,“对于表现尤为突出,甚至能帮助教导他人者,还可获得额外的粮食、布匹乃至小额银钱奖赏。”
更深远的政策,是萧北辰力排众议,颁布的《流民与本地居民通婚令》。法令鼓励并保护流民与北境本地居民之间的合法婚姻,对于此类结合,官府将在安家费、土地分配等方面给予一定倾斜和优惠。这个政策不仅从血缘上加速了流民与本地居民的融合,消弭潜在的隔阂与对立,更重要的是,它通过组建家庭这一最稳固的社会单元,让流民真正地从情感和血缘上,将北境视作了值得守护、传承子孙的“家园”。
**第五幕:成效显现**
六月中旬,持续的投入和科学的管理,使得流民安置工作的成效开始集中显现。
十万流民,不再是混乱的数字,而是被有效组织起来的生产力量:
超过三万人持续奋战在垦荒一线,硬是在原本的不毛之地上,开垦出了超过二十万亩具备初步耕作条件的良田。虽然第一年的收成注定微薄,但希望的种子已经播下。
约两万人投入到各种手工业生产中。新建的工坊区里,昼夜不停地传出劳作之声。他们生产的农具、衣物、陶器、药品,不仅满足了流民自身的需求,部分质量上乘的产品,甚至开始通过商队,流入北境内部市场,促进了北境经济的活跃和物资的丰富。
经过严格的身体检查和背景甄别,约有五千名身世清白、体格健壮、且对北境表现出高度认同感的流民青壮,被补充进入北境边军。他们被分散编入各营,由老兵带领,开始了严格的军事训练。这些经历过苦难、格外珍惜眼前安宁的年轻人,训练刻苦,士气高昂,极大地缓解了北境军长期以来兵力紧张的压力。
“主公,大喜!”这一日,诸葛明手持最新的统计文书,快步走入都督府书房,脸上带着难得的、发自内心的笑容,“根据核算,东西两大主安置区,如今已能通过内部的手工业产出和即将到来的夏粮(主要是较早播种的蔬菜瓜豆),实现部分基本生活物资的自给自足。营区内部自发形成了小型的市集,以物易物,互通有无。我们设立的蒙学堂,已有超过三千名流民子弟入学;医馆接诊量稳步下降,且多以常见小病为主,大规模疫病的风险已基本解除。可以说,这片曾经的荒芜之地,如今已俨然成了一座名为‘安业’的新兴城镇,生机勃勃!”
赵铁鹰也一改最初的担忧,在军事会议上汇报:“这些安置下来的流民,如今都将北境视为安身立命之所,对主公感恩戴德,维护秩序的意识极强。昨日,西区三营的流民就自发组织起来,协助巡营士兵,抓获了两个试图在粮仓纵火的歹人,经审讯,正是草原派来的死间。民心可用,民心可恃啊!”
最让萧北辰感到欣慰的,还是那些被发现和启用的人才,开始在各个领域绽放光彩:
那位老陶匠,在离火提供的工坊和资源支持下,经过数十次失败,终于成功改进了琉璃的烧制工艺,造出的琉璃片更加纯净、透光性更好。他将其应用在军用的望远镜和信号镜上,使得望远镜的观测距离和清晰度有了明显提升,信号镜的反光传播距离也更远。这小而关键的改进,在未来战场上或许能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那位擅长药草的妇人,姓柳,如今大家都称她为“柳嬷嬷”。她与华清大夫的弟子合作,结合北境特有的几种药材,改良了原有的金疮药配方,新配方成本更低,止血消炎的效果却更胜一筹,已经开始在北境军中小规模试用。
那位通晓草原语言的落魄文人,名叫徐元直。他在都督府担任通译和参谋,凭借其对草原部落内部矛盾的深刻理解,帮助分析情报,研判局势,提出了多条针对性的分化、拉拢策略,其价值,不亚于千军万马。
“人才,是北境强盛的真正根基。”萧北辰站在重新修葺加高的朔方关墙上,望着关外那片已然大变样的“安业镇”,炊烟袅袅,田畴齐整,心中充满了感慨。那十万流民,不再是他肩上的沉重负担,而是化作了北境肌体中蓬勃涌动的新鲜血液。
**第六幕:长远规划**
六月末,当流民的生存问题基本解决后,萧北辰的目光投向了更远的未来——如何让这些新北境人,不仅安居,更能乐业,成为推动北境繁荣的强大引擎。
在诸葛明的精心策划下,一项更为大胆的政策出台:由都督府出资,联合北境几家信誉良好、实力雄厚的大商号,共同发起设立了“北境安业银号”。这家银号的核心业务之一,就是向有创业意愿、有手艺但缺乏启动资金的流民,提供低息甚至无息的“兴业贷款”。无论是想开办一个小型铁匠铺、木工作坊,还是想租种更多土地、购买更好的农具,都可以通过营正推荐,向银号提出申请。
同时,配套的《北境兴业令》明确规定:凡流民创办的手工作坊、商铺,前两年免征商业税,第三年至第五年减半征收。对于能吸纳一定数量流民就业的工坊,还有额外的奖励。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萧北辰对负责此事的诸葛明和几位商会代表说,“我们要让流民看到,在这北境,只要勤劳肯干,不仅有田种,有饭吃,更有机会通过自己的智慧和汗水,开创一份家业,过上富足体面的生活。如此,北境方能生机永续。”
离火领导的工辎营,也开始了人才储备的长期计划。他在流民中,尤其是那些年轻、有灵性、家境清寒的少年中,大规模招募学徒。不仅教授他们传统的木工、铁匠技艺,更有选择地传授一些基础的军工技术,如制弓、鞣甲、打造制式兵器等。离火亲自编写了浅显易懂的《工匠入门手册》,并定期授课。这些学徒出师后,一部分将进入官营工坊,另一部分则可以自行开业,他们将成为北境军工和手工业发展的燎原之火。
华清大夫的视野则超越了眼前的疾病治疗。他意识到,建立一个覆盖基层的医疗体系,远比培养几个名医更重要。他着手在流民中挑选那些心地善良、做事细致的年轻人,无论男女,集中进行基础的医学知识培训,学习辨识常见草药、处理简单外伤、防治时疫、接生等技能。他将自己多年的行医经验,结合流民营的实际情况,编写成了一本图文并茂、通俗易懂的《北境平民防疫与急救手册》,大量刊印,分发到每一个“营”,要求营正组织学习。这些受过初步训练的“卫生员”,构成了北境基层医疗网络的雏形,他们将在这个体系尚未完善的时期,承担起守护一方百姓健康的重任。
“主公,根据最新的预估,”诸葛明在季度军政总结会上,带着一份厚厚的报告,语气中充满了信心,“到今年秋收时节,仅‘安业镇’及周边新垦田地所产的粮食,在满足自身消耗外,预计能向朔方关内输送粟米约五万石。我们的流民安置计划,不仅成功稳定了局势,更开始产生实实在在的收益。”
**第七幕:民心所向**
七月初,盛夏的阳光毫无保留地洒向北境大地,也照亮了“安业镇”中心广场上每一张激动、喜悦、充满希望的脸庞。今天,这里将举行一场特别的庆典——北境大都督萧北辰,将亲自为第一批共计一千二百名,完全符合《流民安置令》要求,获得北境正式户籍的流民,颁发身份文书。
广场被打扫得一尘不染,临时搭建的木台铺着红色的毡布。台下,人山人海,不仅是这一千二百人,几乎整个安业镇的居民都聚集于此。他们穿着虽然依旧朴素,但浆洗得干干净净,脸上洋溢着的是安定与自豪,与两个月前那副惶惶不可终日的难民模样,已是天壤之别。
萧北辰今天依旧是一身玄色常服,并未刻意彰显威仪,但他站在那里,自然而然地就成为全场的中心。他左眼之中的星辉,在阳光下似乎内敛了许多,却更显深邃。他亲手将一份份盖着北境大都督府鲜红大印的身份文书,交到一个个走上前来的流民手中。
第一个接过文书的,是当初在垦荒现场跪地泣谢的那位老农。他的双手依旧粗糙,却不再颤抖,他紧紧攥着那轻飘飘又沉甸甸的纸卷,仿佛攥着一生的依托。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深深一躬,热泪纵横。
接着是那位第一个献上止血草药的柳嬷嬷,是几个在垦荒中表现突出、被推举为营正的汉子,是那个在工辎营学徒考核中夺得头名、被离火亲自夸奖的孤儿少年……
每一个接过文书的人,眼神都充满了激动与虔诚。他们有的仔细摩挲着纸面,有的迫不及待地让识字的亲人念给自己听,有的则直接将其贴身收藏,仿佛那是比性命还重要的宝物。
“从今日起,你们便是北境正式的合法子民!”萧北辰的声音通过简单的扩音装置,清晰地传遍整个广场,“这片土地,将承载你们的汗水,见证你们的勤劳,庇佑你们的家园!望尔等谨守北境律法,勤勉劳作,与北境原住民和睦相处,共同守护这来之不易的安宁与繁荣!”
“大都督万岁!”
“愿为大都督效死!”
“北境万世安康!”
不知是谁先喊出了第一声,瞬间,排山倒海般的欢呼声浪冲天而起,震散了天边的流云。人们自发地跪倒在地,向着高台上那个给予他们新生的人,表达着最朴素、也最真挚的敬意与感激。那声浪之中,蕴含着的力量,足以让任何敌人胆寒,也让任何统治者心动。
更让人动容的是,流民们自发组织的民兵队,穿着统一的号褂,手持包铁木棍,精神抖擞地在会场四周维持秩序,眼神中充满了责任感。许多刚刚拿到户籍的年轻人,当场就涌到设置在广场边缘的“募兵处”,争先恐后地报名要求加入北境军,誓要用自己的血肉之躯,保卫这片收容他们、给予他们尊严和希望的土地。
萧北辰站在高台之上,望着台下这片由他一手塑造、已然脱胎换骨的景象,望着那一张张因希望而熠熠生辉的面孔,左眼深处的星辉前所未有地明亮、稳定。他能感觉到,一种无形而磅礴的力量,正从这片土地,从这些新子民的身上,源源不断地汇聚而来,与他自身的命格紧密相连。
“得民心者得天下。”他微微侧身,对身旁同样心潮澎湃的诸葛明轻声说道,声音虽轻,却重若千钧,“今日,他们因我而活;来日,他们必将成为北境最忠诚、最坚固的基石。这十万民心,胜过百万雄兵。”
夜幕降临,安业镇并未沉寂。家家户户点起了灯火,学堂里传来孩子们朗朗的读书声,那是他们在学习北境的诗歌与历史;作坊区依然灯火通明,工匠们为了赶制订单,还在辛勤劳作;新建成的酒肆茶馆里,人们聚在一起,谈论着今天的盛事,憧憬着秋收的丰收;远处的田野里,蛙声一片,虫鸣唧唧,交织成一首安宁而充满生机的夜曲。
这片曾经因战火而荒凉、因流离而痛苦的土地,因为这十万流民的到来,因为他们被妥善的安置、被赋予的希望和未来,已然焕发出前所未有的、蓬勃旺盛的生机。一个崭新的、属于北境的时代,似乎正随着这安业镇的灯火,冉冉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