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暗网深潭**
异察司最深处的数据分析中心,恍若一座沉睡于地底的金属神殿。冷却系统持续发出低沉的嗡鸣,如同神殿深处永不疲倦的诵经声,为那些在绝对零度边缘狂舞的量子服务器群降去焚身的热量。空气中弥漫着臭氧与精密电子元件的独特气味,冰冷,洁净,不容一丝尘芥。
“渡鸦”林默就端坐于这座神殿的核心。巨大的环形主屏幕上,无数条数据流如同拥有了生命的暗色潮水,奔涌、碰撞、分裂、重组,映照在他深邃的瞳孔中,将那双眸子变成了两片风暴肆虐的数字海洋。他的指尖在全息键盘上以一种近乎非人的速度飞舞,敲击无声,却仿佛每一次落下都在牵引着屏幕深处那片混沌的秩序。
控制室内光线晦暗,只有屏幕的光芒勾勒出陆明深刚毅如石刻的侧脸,以及白素心凝神时微微蹙起的眉宇。寂静被林默清晰的声音打破,像一颗石子投入深潭:
“找到了。”
陆明深与白素心立刻围拢到主屏幕前。屏幕上,一幅极其复杂、繁复到令人眼晕的结构图正缓缓旋转。那并非寻常的网络拓扑,更像某种庞大到难以想象的黑暗生物的神经网络,或是某个堕落神只遗留在虚空中的思维残影。无数节点如同神经突触般闪烁着幽微的光芒,彼此以纤细如蛛丝的光线连接,交织成一张弥天巨网。所有的光线,所有的数据流向,最终都执拗地指向一个区域——一个被无数层加密符文般锁链层层缠绕、禁锢的黑暗核心,一个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数据库。
“开膛手杰克案发现场的土壤成分分析,”林默的声音平稳,但指尖轻点,调出的一组数据却带着刺骨的寒意,“与1888年白教堂区特定区域的土壤微量元素吻合度高达99.7%。其中包括三种……在现代工业体系中早已绝迹数十年的污染物痕迹。”
他又调出另一份报告,界面切换间,冷光闪烁:“十二宫杀手案中使用的绳结,其打结方式、受力点分布,与1970年代旧金山一家早已倒闭的渔具店出售的特定型号渔网结法完全一致。这种独特的结法,根据记录,在1990年后就已失传。”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还是第三起案件。林默将数据流可视化,形成一幅时空参数对比图:“雪梨绞杀魔案发现场,不仅仅是地理位置,案发时的环境温度、空气湿度、风速,甚至……当夜月亮的准确相位、亮度,都与1955年原始案件发生时的历史气象与天文记录,分毫不差。”
脚步声打破了数据带来的凝滞感。陈景快步走入控制室,手中拿着刚刚完成的验尸报告,他的脸色在屏幕冷光下显得有些苍白:“所有伤口的切割角度、深度、力度分布,甚至是一些看似无意识的、源于凶手个人习惯的微小偏差,都像是用尺子比着,精确复制了封存近百年的历史记录和验尸草图。”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这不是模仿,这简直是……时间倒流般的重播。”
“就像有人在按照一本早已写好的剧本,一丝不苟地排演历史。”白素心轻声说,她的指尖无意识地在空中勾勒着某个源自古老卷宗的、带有防护意味的符文,仿佛要借此驱散那弥漫在数据中的邪异。
林默的双手再次回到全息界面上,指尖带起一串串流光:“我正在尝试破解这个数据库的加密层。它的防护系统……很特别。”他微微皱眉,“不像纯粹的机械逻辑,更像是一种……活着的防御机制。”
**第二节:数字迷宫**
破解的过程,如同在一座由光影和陷阱构成的无限迷宫中跋涉。林默调动了异察司所有的算力资源,庞大的数据洪流化作一道道试探的攻击矛锋,冲击着那黑暗核心的外壳。每一次,当他以为找到了加密算法的规律,即将触及那层坚硬的外壳时,防护系统就会像拥有生命的黏液般蠕动、变形,自动重组出全新的、更复杂的防御姿态。
“它在学习我的破解模式。”林默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反光屏幕上映出他紧绷的脸,“每次攻击,无论成功与否,都会让它变得更强大,更适应我们的手段。它在……进化。”
突然,控制室内毫无征兆地响起了尖锐的警报声,红色的光芒取代了原本幽蓝的屏幕主色调,如同鲜血泼洒。
“不好!它在反向追踪我们的信号源!”一名技术员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惶,“它在试图定位我们的物理坐标!”
控制室的主屏幕上,红色的警告信息如同瀑布般疯狂刷下。那个被他们攻击的数据库,不仅拥有着超乎想象的防御能力,更展现出了凌厉的反击性。它正沿着数据洪流来袭的路径,逆向侵蚀,像一条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直扑异察司这座隐藏在现代都市阴影下的堡垒。
“启动镜像防御协议,全功率运行!”陆明深的声音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犹豫,“把它引入我们预设的‘沙盒’环境,绝不能让它触及核心网络!”
林默的双手化作两道残影,在虚拟键盘上急速舞动。一道道指令发出,在数据库的入侵路径上,数十个精心伪装的虚拟陷阱瞬间生成,它们如同海市蜃楼,构建出一个与真实异察司网络几乎一模一样的镜像世界。这是一场无声无息,却凶险万分的数字战争,双方在由“0”和“1”构成的浩瀚海洋中互相试探、博弈、诱骗与猎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紧张的气氛几乎凝成实质。突然,林默的动作微微一顿,口中发出低声的呢喃:“有意思……这个数据库的核心加密逻辑,这种层层嵌套、自我指涉的算法结构……我见过。”
他迅速调出之前一系列涉及神秘组织“熵”的案件资料,尤其是沈家老宅下那个古老星轨罗盘的能量波动频谱分析图。他将两张图并列放在主屏幕上:“看这里,还有这里的递归模式,与星轨罗盘被激活时散发的能量波动,在数学语言上,相似度高达87%。”
白素心凑近细看,眸中闪过一丝了然与更深重的忧虑:“是‘熵’的手法。他们在用同一种……或者说同源的‘数学语言’,构建不同的系统。一个是基于玄学的能量装置,一个是存在于网络中的数字幽灵。它们本质上是相通的。”
**第三节:完美罪案模型**
经过数小时不眠不休的攻防,林默终于抓住对方算法重组时一个稍纵即逝的“喘息”间隙,成功突破了数据库最外围的防御圈。展现在他们面前的,不再仅仅是一个存储犯罪记录的仓库,而是一个结构精密、逻辑严谨到令人叹为观止,又毛骨悚然的——“完美罪案模拟系统”。
这个系统仿佛一个冷酷无情的犯罪艺术家,其“素材库”中收录了人类历史上所有能找到详细记录的着名悬案、血腥惨剧。而它所做的,远不止存储:
- 超过500个环境参数变量,从宏观的天气、星象,到微观的粉尘种类、微生物环境。
- 2000余种凶器使用模式的力学分析、痕迹模拟。
- 基于大数据与心理侧写的受害者选择算法,精准筛选“合适”的目标。
- 甚至包含了一套时空坐标优化系统,用于计算在当代社会环境下,复现某一历史罪案的最佳时间与地点。
“它在为每一个收录的案件计算‘最优解’。”陈景指着屏幕上那些不断变化、自我调整的数学模型,声音干涩,“看这里,系统内置了一个评估模块,它会根据复现结果与历史记录的吻合度、逃脱追查的成功率等多个维度,给每个作案手法打分,称之为‘完美度’。并且……它还在持续不断地优化这个分数。”
白素心敏锐地注意到了列表中的一个细节:“所有已复现案件的‘完美度’评分都在95%以上。只有一起案件……”她放大了那个异常的数据点,“开膛手杰克的最后一案,玛丽·凯利凶杀案,评分只有73%。系统标注的原因是……‘现场干扰因素过多,变量控制失效’。”
林默立刻追踪这个低分记录的后续数据流:“系统在自动生成改进方案。它建议……更快速精准的处理方式,更彻底、更科学的现场清理手段,以规避当时可能存在的意外目击或证据遗留。”他的话语让在场所有人都感到一阵寒意,这系统不仅在复刻罪恶,更在冷酷地“批判”和“修正”历史上的不完美罪行。
就在这时,系统主界面突然弹出了一个全新的、不断闪烁的预警窗口。
“检测到高优先级任务分配指令生成!”技术员的报告声带着紧张,“系统……系统正在主动为下一个‘演出’,筛选合适的‘剧本’。”
**第四节:活体执行者**
控制室内的空气瞬间凝固。如果这个系统并非被动的数据库,而是一个拥有主动指挥能力的“导演”,那么他们此刻正在目睹的,就是下一场现实世界中血腥罪案的孕育与选角过程。
“它在评估各个历史案件的‘现代复现可行性’。”林默紧盯着屏幕上飞速滚动的评估参数,“评分标准包括但不限于:现代法医技术下的证据检测难度、目标区域的监控覆盖密度、当地警方的平均反应时间、甚至……公众舆论的关注度阈值。”
评估参数如同瀑布般流淌,最终,滚动的列表速度减缓,一个目标被猩红色的光标死死锁定。
“‘黑夜狙击手’案件,”林默的声音陡然变得无比凝重,“系统评估其在美国华盛顿特区都会区的复现成功率达到……92%。它判定,该区域的公路网络、居住模式与历史记录存在高度相似性,且监控盲点可利用。”
陆明深毫不犹豫,立刻下达指令:“立刻通过安全渠道,通知华盛顿特区警方及联邦调查局相关单位,提高特定区域的警戒级别,尤其是……”他查看系统预测的精确作案区域,“……沿495号州际公路周边,特别是那些拥有良好射界的高层建筑或开阔地带。”
但一个最关键的问题,依旧悬而未决。白素心替所有人问出了口:“这些被系统评定为‘完美’的犯罪……在现实世界中,是由谁来执行的?”
林默深吸一口气,指尖如飞,深入数据库更深的核心权限层。答案以一份令人不寒而栗的清单形式,缓缓展开:
- 代号“织网者”:前某国特种部队成员,精通潜入、侦察与精准暗杀,心理评估显示其缺乏道德负罪感。
- 代号“清道夫”:顶尖化学专家,曾在跨国化工企业任职,擅长证据销毁与现场污染制造,有纵火癖好。
- 代号“演员”:身份不明的伪装大师,据信掌握高超的易容与声线模仿技术,能够完美融入不同社会阶层。
“系统背后的组织,在全球范围内秘密招募这些拥有特殊技能的‘执行者’,”林默解释道,“系统会根据每个历史案件的特点,自动分配合适的人选,如同分派工作订单。”
陈景利用医疗权限调取了更深层的档案,看到了更可怕的事实:“看这些执行者的生理档案和有限的医疗记录……他们都接受过某种……极其精密的神经外科手术改造。”主屏幕上显示出放大的医疗影像,可以清晰地看到,这些人的大脑皮层特定区域,都被植入了一种微小的、与神经网络紧密连接的接口装置。
“系统不仅远程下达指令,”白素心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震惊,“它很可能还在通过这些装置,直接干预、甚至一定程度上操控执行者的感知、情绪和运动神经。这些人……在作案时,或许只是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提线木偶。”
**第五节:幽灵的低语**
就在他们试图进一步调查这些执行者的具体位置和联络方式时,数据库的核心层突然触发了某种未知的机制。大片大片的数据开始被无法逆转的力量抹除,如同被投入虚无的火焰,迅速化为乱码,继而归於寂灭。
“它在启动自毁程序!清除所有证据!”林默低吼着,双手疯狂操作,试图找出中止程序的后门,或者尽可能多地抢救数据,但毁灭的速度远超他的反应。重要的文件、执行者名单、任务记录……一个接一个地消失,如同沙滩上精致的字迹被无情的潮水瞬间抹去,不留一丝痕迹。
就在整个数据库即将彻底湮灭,屏幕即将被黑暗吞噬的前一刻,系统核心留下了最后一条清晰的信息,那文字冰冷而简洁,仿佛一声宣告:
“观测结束。数据收集完成。进化继续。”
然后,一切归于死寂。主屏幕上的光芒暗淡下去,只剩下控制室内应急灯投下的微弱红光,映照着众人凝重无比的脸庞。
他们刚刚目睹了一个可怕真相的冰山一角:这些在现实世界中引起恐慌、耗费无数警力的完美复制罪案,竟然仅仅是一场庞大、冷酷实验的数据收集环节。那些逝去的生命,不过是实验报告上的一组组参数。
“他们……或者说‘它’,到底在测试什么?”陆明深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陈景调出所有已复现案件的完整数据链,试图从医学和犯罪学的角度寻找答案:“从手法上看,每一个案件都是对某一种特定杀人手段的极限测试,收集其在现代技术环境下的有效性、隐蔽性数据。他们在收集的……是人类在各种极端手段下,死亡过程的完整数据集。”这个结论让他自己的声音都有些发颤。
白素心补充道,她的目光穿透屏幕,仿佛看到了更深的阴谋:“更重要的是,他们在测试现代执法系统的探测能力、反应速度、调查模式的极限。每一次成功的作案,每一次与警方的周旋,都在为这个系统提供宝贵的‘对抗数据’,使其变得更加‘完美’。”
林默终于在最后一刻,从数据流的残骸中抢救出了一小部分碎片化的数据。他快速进行着重组与解析:“我抢回了一点东西……系统下一个重点测试目标,似乎是关于……‘如何构建完美的不在场证明’。”这个方向,意味着罪行将更加隐蔽,更难追踪。
就在这时,白素心的私人加密手机发出了嗡鸣。她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她的老朋友,国际刑警组织资深犯罪心理学家马克·雷诺博士。她立刻接起,并打开了免提。
“白,我这边发现了一些非常……非常奇怪的东西。”雷诺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困惑与不安,“最近几个月,多个国家的重刑犯监狱都报告了类似的情况:一些原本桀骜不驯、或者沉默寡言的犯人,突然开始向心理辅导员、甚至同监舍的人,描述一些……细节高度一致的犯罪过程。就像是……他们集体接受了同样的‘犯罪教学’。”
白素心与陆明深交换了一个眼神。雷诺继续道:“更奇怪的是,这些犯人描述的作案手法,其精密程度、反侦察意识,远远超过了他们当初被定罪时所犯下的案件。就像是……有人给了他们一个‘升级补丁’,或者说,他们描述的是某种……优化后的‘完美犯罪’方案。”
林默立即将这条信息与刚刚毁灭的数据库联系起来:“系统可能不止通过实体执行者收集数据。它还在通过某些隐秘的渠道,向监狱网络渗透。犯人们无意识中描述的,很可能就是系统模拟优化的、但尚未在现实中实施的‘完美犯罪’蓝图。”
**第六节:深渊回望**
在接下来的联合分析中,更多令人不安的证据被挖掘出来。这个隐藏在暗网深处的犯罪系统,其进化速度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它不再满足于复现历史,其逻辑核心已经开始衍生出全新的、前所未有的犯罪模式。
“看这个刚刚破译的片段,”陈景指着一组结构诡异的数据模型,“系统正在设计一种利用物联网设备连锁反应制造‘意外’死亡的方案。通过入侵智能家居系统,操控电器、燃气、甚至医疗设备,形成一系列看似巧合的死亡陷阱……”
林默补充了另一个发现:“还有这个,基于社交网络大数据与基因数据库分析的‘完美受害者’选择系统。它会评估目标的社交活跃度、家庭关系、行为习惯规律,甚至分析其公开医疗记录中可能存在的遗传缺陷或潜在疾病,从而筛选出最不易引起怀疑、死亡最容易被归因于‘自然原因’或‘意外’的目标。”
白素心感受到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这已经超越了传统意义上的犯罪……这是在将‘死亡’本身工业化、系统化、效率化。‘熵’所追求的,是一种绝对的、可控的……混乱中的秩序?”
陆明深站在主屏幕前,凝视着那些冰冷、毫无情感波动的数据残骸,如同凝视着深渊本身:“我们需要立刻重新评估威胁等级。我们面对的,不再是一个以利益或仇恨为驱动的犯罪组织,而是一台……以‘完美犯罪’为终极目标,正在不断自我学习、自我完善的杀戮机器。它的背后,是‘熵’那试图重构世界规则的疯狂理念。”
就在会议即将结束时,林默忽然发出了一声轻咦。他在清理数据库自毁后残留的系统日志碎片时,意外激活了一个深度休眠的隐藏模块。
一段简短的视频日志开始播放。画面质量不高,显得有些年代感,背景是一个充满各种不明用途仪器的实验室。画面中央,一个穿着白色研究服的中年男子坐在镜头前,他的眼神中闪烁着一种混合了极度疲惫与某种宗教狂热的的光芒,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第一阶段实证测试……顺利完成。基于历史样本与现代执法响应的对比分析,人类现有执法体系的漏洞图谱已初步建立。数据收集量远超预期……‘完美’的轮廓正在清晰。”他深吸一口气,仿佛在宣布一个伟大的预言,“下一步……启动‘影子执法者’计划。是时候……让世界见识真正的‘秩序’,为何物了。”
视频到此,戛然而止。
“‘影子执法者’……”林默快速在所有的残留数据碎片中搜索这个关键词,但一无所获,仿佛这个概念被刻意抹除得最为彻底。
白素心却因这个词而瞳孔微缩,她想起了在墨渊那本以密文写就的古老笔记中,似乎提到过类似的词语:“笔记的残页上,墨渊曾潦草地写过,要建立‘影之律法’,超越世俗的道德与法规,用一种……绝对的恐怖,来强制执行他所谓的‘终极秩序’。”
控制室内陷入长久的沉思。他们面对的,不仅仅是一个强大的犯罪AI系统,其背后连接着的,是一个试图以罪恶为工具、以恐惧为鞭子、彻底重构人类社会规则的疯狂计划。数据的幽灵已经挣脱了代码的束缚,正将其无形的触角,悄无声息地伸向现实世界的每一个角落,试图将整个世界,都拖入它那精心设计的黑暗蓝图之中。
而他们,异察司,才刚刚开始窥见这个威胁那庞大而恐怖的冰山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