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深入这片被白素心称为鬼砌墙的迷域核心,空间的扭曲便愈发呈现出一种近乎亵渎物理法则的狂乱姿态。光线在这里不再是直线传播,手电的光束常常会诡异地弯折,如同透过不均匀的透镜,将远处的景物拉扯成怪诞模糊的色块,有时甚至会分裂成数道微弱的光晕,照亮完全不同的方向。声音的传递也变得不可靠,同伴近在咫尺的低语可能听起来遥远而扭曲,而远处墙壁内部却可能传来清晰得仿佛贴在耳边的、意义不明的摩擦声或叹息。
他们经过一个区域,那里的空气似乎具有了不同的**密度层**。踏入其中,仿佛穿过了一层粘稠冰冷的胶质,呼吸骤然困难,动作也变得迟缓,而仅仅一步之外,空气却又恢复了正常。陈景尝试用仪器探测,却发现连空气成分分析仪都给出了混乱矛盾的读数,仿佛不同时代的空气样本被强行压缩在了同一空间点。
有一次,他们试图穿过一个看似普通的门洞。当陆明深率先迈入时,他感觉自己的身体仿佛被某种力量从四面八方**拉扯和挤压**,视觉和平衡感瞬间丧失,眼前是一片飞速旋转、色彩混乱的万花筒般的景象,耳边是无数破碎噪音的尖啸。这种状态只持续了不到一秒,当他重新恢复感知时,发现自己站在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布满锈蚀管道的设备间里,而回头望去,那个门洞依旧在原地,但透过门洞看到的,却不是他来的那条走廊,而是另一片堆满建筑垃圾的空旷区域。陈景和白素心紧随其后穿过门洞,也经历了类似的、短暂却极度不适的过程,来到了他身边。这个门洞,仿佛一个随机且极不稳定的**空间跳跃点**。
白素心手中的罗盘早已彻底失效,指针如同失控的螺旋桨般疯狂旋转。她不得不完全依赖自身对能量流动的先天感应,以及家族传承中关于应对、的心法口诀,来维持内心的清明和方向的判断。她口中低声诵念着固魂安神的古老咒文,指尖偶尔在空中划过蕴含特定韵律的轨迹,试图在他们周围营造一小片相对稳定的,抵御外界无孔不入的混乱侵蚀。即便如此,她的额头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维持这种感知和防御,对她的精神消耗极大。
陈景则陷入了更深的沉默。他不再尝试任何测量或建模,那只是徒劳。他将战术平板收起,只是默默地记录着观察到的现象——那些违背常识的光学畸变、声音异常、重力波动以及短暂的空间跳跃。他的世界观正在经历一场残酷的淬炼和重塑。他亲眼见证了欧几里得几何的崩塌,见证了经典物理学的无力,甚至一些前沿的物理猜想在这里也显得苍白。他紧紧跟随着队伍,但眼神中以往那种科学家的笃定和探索光芒,被一种混杂着震撼、困惑以及对未知深渊的敬畏所取代。
而承受压力最大的,是陆明深。
他的共情能力,在这片规则崩坏、充满了非人恶意的空间里,变成了一把疯狂反噬的双刃剑。他不仅要抵抗空间迷失带来的眩晕和生理不适,更要无时无刻地被动接收着来自这片扭曲空间本身的、庞大而混乱的感知碎片。
这并非生物的情绪,而是一种更加原始、更加本质的**空间本身的与畸变感**。
当他触摸墙壁时,指尖传来的不再是冰冷的混凝土触感,而是仿佛能到构成物质的原子、分子在异常空间曲率下发出的、濒临解体的**尖锐悲鸣**和**扭曲摩擦**。
当他试图判断方向时,涌入脑海的不是视觉线索,而是无数相互矛盾、不断变化的**空间向量**,如同被投入了一个高速旋转、所有坐标轴都断裂错位的多维坐标系,让他感到大脑仿佛要被这些混乱的信息撑爆。
那些在边缘窥视的和引诱的,在他感知中变得更加清晰。他到它们并非实体,而更像是这片扭曲空间本身滋生的**认知寄生虫**,以闯入者的恐惧和困惑为食,并试图模仿、放大这种情绪,进一步扰乱他们的心智。它们散发出的是一种冰冷的、非生命的、纯粹的**恶意杂讯**。
最可怕的是,当他集中精神,试图锁定白素心所指的那个时,他仿佛将自己的意识触角伸入了一个**规则的漩涡**。那里不再是简单的混乱,而是各种相互冲突、彼此湮灭又重生的物理法则碎片在疯狂碰撞。他了断裂的时间线,到了蜷缩的额外维度,到了引力常数在微观尺度上的剧烈起伏……
这种超越人类感官极限的、直接面对宇宙底层规则混乱的冲击,远远超出了他大脑的处理能力。
呃……陆明深猛地停下脚步,扶住旁边一根冰冷扭曲的钢筋,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额头上青筋暴起。一阵剧烈的恶心感从胃部翻涌而上,他再也无法抑制,弯下腰,开始剧烈地**呕吐**起来。吐出的只有一些酸水,因为他的胃早已在持续的精神压力和生理不适下空空如也。
明深!白素心立刻上前,一手按住他的后心,将一股温和清凉的灵力渡入,试图帮他稳定紊乱的气息和精神。她能感觉到,陆明深体内的正在如同沸水般翻腾,与外界混乱的能量产生了危险的共鸣。
陈景也紧张地看着他,眼中充满了担忧。
呕吐持续了十几秒才勉强停止。陆明深虚弱地靠在钢筋上,大口喘息着,汗水已经浸透了他的作战服,眼神涣散,充满了生理和精神上的极度疲惫。
我……我没事……他声音沙哑地摆手,试图站直身体,却依旧有些摇晃,只是……那里的‘规则’……太乱了……像……像把整个宇宙的物理定律撕碎了……再胡乱拼凑起来……
他看着陈景,脸上露出一丝苦涩而无奈的笑容:陈景……我想……你说得对……
陈景一愣。
陆明深深吸一口气,用尽力气,清晰地说道:这里的物理规则……**确实被修改了**。不是干扰,不是异常,是……**被某种力量,强行扭曲、覆盖了**。
这句话从陆明深口中说出,带着他亲身体验到的、血淋淋的感知,重重地敲在了陈景的心上。一直坚守科学阵地的陈景,看着队长那因为接触到规则底层混乱而痛苦呕吐的样子,最后一丝试图用现有科学框架解释一切的执念,终于彻底瓦解。
他沉默了几秒钟,然后缓缓地、极其沉重地点了点头,仿佛承认这一点,需要耗费他巨大的心力。
是的……陈景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世界观破碎后的虚无感,被修改了。我们……正站在被篡改的规则之上。
理性的探索,在这里触碰到了绝对的壁垒。他们面对的,不再是可以用公式和理论去解析的现象,而是一种近乎神迹或魔障的、对现实本身的粗暴干涉。
白素心支撑着陆明深,目光坚定地望向那片感知中混乱与秩序奇异交织的核心方向。
既然规则被修改,她的声音虽然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那么,我们要做的,就不是去理解它为何被修改,而是找到那个‘修改者’,或者……找到这片被修改规则的‘边界’。
短暂的休整后,在陆明深稍微恢复,陈景彻底放弃科学执念后,三人以一种全新的心态——不再是探索者,而是**求生者**和**破局者**——再次向着那鬼砌墙的阵眼,也是这片扭曲规则的源头,迈出了脚步。
这一次,他们更加沉默,也更加专注。理性虽已触及极限,但生存的意志和揭开真相的决心,将支撑他们在这片疯狂的规则废墟中,继续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