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笔滚落在地,笔帽弹开,红色粉末洒在监控日志上,迅速晕成一片暗斑。沈墨白盯着那行“周维安”的签名,没有再看第二眼。他弯腰拾起枪,转身推门而出,风从走廊尽头灌进来,吹动墙上尚未撤下的东北任务路线图,一角卷起,啪啪轻响。
六分钟后,医疗区已被封锁。两名警卫架住试图冲出的护士,沈墨白带人踹开隔离区办公室的门。周维安正蹲在铁柜前,手中火柴刚点燃一叠文件。火焰映在他脸上,跳动着,像某种濒临绝境的信号。
“停。”沈墨白举枪,声音不高,却压住了所有杂音。
周维安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惶,随即恢复平静。他缓缓站起,火柴熄灭,灰烬飘落。沈墨白挥手,两名特工上前将其按倒在桌,手铐咔地锁紧。搜身时,从大衣夹层抽出一台微型发报机,天线尚未完全展开,电池仍温热。
“未发送电文。”一名特工递上纸条,“内容是:‘目标已返沪,诱饵计划可行。’”
沈墨白接过,指尖划过字迹。这不是标准密语格式,而是直接陈述,说明对方已确信内部情报畅通。他转身走向办公桌,拉开抽屉,翻出医疗组近三日的值班记录。周维安的名字出现在陈宇术后监护的首班名单中,签名笔迹与监控日志一致。
他蹲下身,检查桌底。一块松动的木板被撬开,半张烧焦的照片藏在夹层里。他抽出,轻轻抖落灰烬——百货大楼顶层平面图,角落标注“通风井b-3”,线条清晰,标注用红笔勾出三个爆破点。
沈墨白将照片收进衣袋,起身下令:“医疗组全员暂停轮值,未经审查不得接触伤员。所有通讯设备上交,由通讯组统一管理。周维安押入b区禁闭室,二十四小时看守,禁止任何探视。”
回到指挥室,林悦已调出陈宇的监护记录。她指着其中一条:“输液袋更换时间在周维安当班期间,原记录被覆盖,但系统留有操作痕迹。替换液体成分不明,但标签代码‘c-7x’与华北电报中的残留代号吻合。”
沈墨白点头,将百货大楼平面图摊在桌上,旁边放上苏瑶提供的会议纪要。他拿起钢笔,在图上画出三条线:“敌人知道我们有内鬼,也知道我们会追查。但他们不知道,我们已经知道他们知道。”
林悦站在桌边,目光落在通风井标注处:“他们想让我们以为,百货大楼是他们的目标。所以提前布局,留下线索,等我们自投罗网。”
“那就让他们继续这么想。”沈墨白将笔尖点在大楼正门,“我们布置防御,加强岗哨,放出风声——‘利刃’将在沪西据点召开紧急会议。让所有渠道都知道,我们在准备死守。”
“诱敌?”林悦问。
“反诱。”他抬眼,“他们以为我们在防守,我们就让他们以为我们在防守。但他们不会想到,我们真正的行动,是在他们动手之前。”
林悦沉默片刻,忽然道:“陈宇的炸点图纸还在档案室。他亲授的两个助手,李铮和赵岩,都在待命名单里。”
“叫他们来。”沈墨白说,“爆破方案按原图执行,但时间、顺序、引信方式全部更改。图纸可以泄露,但执行必须由我们掌控。”
十分钟后,作战会议开始。指挥室灯光调至战术模式,地图投影在墙,百货大楼结构图被放大至中央。李铮指着图纸:“通风井b-3确实适合布设主炸点,但若敌人已有防备,可能设伏。”
“那就让伏兵变成死局。”沈墨白说,“我们在b-3布置假装置,用陈宇原图纸的线路走向,但内部填充惰性材料。真正的炸点设在地下配电室和东侧楼梯井,由你们两人分别执行,路线不重合,时间错开。”
赵岩问:“若敌人提前进入,发现异常?”
“不会。”沈墨白说,“他们会等我们‘会议开始’后再动手。而我们的会议,永远不会开始。”
林悦补充:“我已经联系租界巡捕房的线人,确认日军车辆近两日频繁驶向南市码头。运输记录显示,有三辆军用卡车登记目的地为虹口仓库,但实际未入库。”
沈墨白看向她:“你打算核实?”
“我已经安排。”林悦说,“伪装成教会医院护士,下午三点接头。对方只肯给复印件,但足够辨认车牌和人员名单。”
沈墨白点头:“去。但不要单独行动。安排接应,一旦发现异常,立即撤离。”
林悦没动:“我必须去。只有我能认出佐藤的化名。”
沈墨白盯着她几秒,最终说:“两小时,无论结果如何,必须回来。”
她转身离开,风衣下摆扫过门框。沈墨白转向李铮和赵岩:“你们现在去档案室,取图纸副本。修改方案今晚十点前完成,交我亲自审核。期间不得与任何人讨论细节。”
两人领命而去。指挥室只剩沈墨白一人。他重新摊开百货大楼图纸,目光落在通风井b-3的标注上。红笔圈出的区域,边缘有轻微晕染,像是被水浸过又晾干。他忽然想起,周维安的办公桌上有只未盖的茶杯,杯底残留褐色渍痕。
他起身,取来棉签,蘸取残留物样本,滴在试纸上。颜色缓慢变化,最终呈现淡紫色。这不是茶,是某种含碱溶液,常用于清洗金属表面残留物。
他将试纸收起,放入证物袋。此时,门外传来脚步声,林悦推门而入,手中握着一份复印件。
“拿到了。”她将纸放在桌上,“汇丰旅社登记簿。三名特工姓名与东北行动记录匹配,佐藤用‘田中静子’化名登记,入住时间四十八小时前。房间号714,每日有专人送餐,房门从未开启。”
沈墨白快速浏览名单,目光停在最后一栏:“行李登记?”
“只有一项。”林悦说,“‘密封铁箱一只,编号K-9,禁止开箱检查’。”
沈墨白手指一顿。
“线人说,那箱子从不离身。搬运时由两名特工贴身护送,上下车时用手固定,像怕它被震开。”
沈墨白盯着那行字,片刻后说:“c-07b需要低温密封,且对震动敏感。普通运输不会如此谨慎。”
“你是说……”林悦声音压低。
“他们已经把原料带进市区。”他合上复印件,“计划不变。但增加一项:行动开始前,必须确认铁箱位置。若在大楼内,优先摧毁;若在外围,设法转移视线,制造混乱。”
林悦点头:“我再联系线人,查最近是否有异常运输记录。”
“不必。”沈墨白说,“他们不会冒险移动。箱子现在就在汇丰旅社,或者,已经在目标区域。”
他站起身,将百货大楼图纸卷起,塞入防水筒。钢笔放回衣袋时,笔帽内侧那道划痕再次擦过指尖。他没停顿,转身走向通讯台。
“接b区禁闭室监控。我要听周维安的审讯录音。”
十分钟后,耳机里传来审讯员的声音:“……你替‘樱花会’传递情报多久了?”
周维安冷笑:“你们已经输了。上海沦陷只是时间问题。”
“你在东北任务后就开始传递信息?”审讯员问。
“从你们救出第一个特工开始。”周维安声音平静,“你们以为胜利了?不,你们每一步都在计划内。”
沈墨白摘下耳机,目光落在墙上挂着的上海城区图。他的手指缓缓移动,最终停在百货大楼与汇丰旅社之间的区域——一条地下排水通道,废弃多年,但结构图显示仍可通行。
他拿起笔,在图上画了一条虚线。
此时,林悦走进来,手里拿着一张新打印的记录。
“刚收到。”她说,“巡捕房档案显示,汇丰旅社昨晚申请过临时电力检修,理由是‘地下室线路老化’。但供电局无此派工记录。”
沈墨白看着那行字,缓缓点头。
“他们要接通电源。”他说,“为c-07b做准备。”
林悦问:“什么时候动手?”
“他们以为我们还在布置防御。”沈墨白将钢笔插入衣袋,拉上风衣拉链,“我们明天就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