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笔在桌角轻轻一磕，墨水溅到“px-7”样本的密封标签上，沈墨白没有擦拭。
他盯着那滴蔓延的墨迹，脑海中骤然浮现上一章所见的实验场景——受试者蜷缩在玻璃舱内，皮肤下蠕动着异样的纹路，呼吸间白雾凝成血珠。‘px-7’三个字仿佛烙在神经上，沈墨白指尖微颤，‘他们到底在重组什么？这一次，绝不能再让任何人成为活体样本。’
他抬手打开指挥车顶灯，投影幕布落下，矿区结构图被重新拆解，三道红色虚线从地下实验区延伸至地表不同方位。
“通风井已被锁定，无人机巡逻密度翻倍。”他声音低沉，“我们不能走原路。”
林悦站在投影前，手指划过其中一条路径——废弃排水渠的剖面图。水位标高两米，混凝土封墙厚度四十厘米，承重柱分布密集。“这是唯一能承载三百人撤离的通道。”她说。
陈宇蹲在车尾检修爆破装置，手套沾着油污。他抬头：“炸墙没问题，但水下作业，引信必须手动触发。一旦起爆，声波会暴露位置。”
“那就打时间差。”沈墨白调出日军换岗记录，“他们每两小时轮防，下一次交接在三点十七分。我们卡在交接前两分钟行动，趁他们通信切换的空档突破。”
林悦点头，转身检查队员装备。她将声波干扰器装入防水袋，又取出一支微型注射器，插入臂筒。没人说话，只有金属扣锁闭的轻响在车厢内回荡。
车队在山脊后方熄火，全员徒步潜行。夜风穿过林梢，吹动林悦肩上的战术包。她走在最前，贴着坡地边缘推进。陈宇背着炸药包紧随其后，脚步沉稳。
接近排水口时，前方传来机械运转声。林悦抬手示意停止，伏地观察——两台自动探照灯在铁丝网外来回扫射，间隙仅四秒。她取出信号器，输入频率，低声汇报：“干扰器已就位，三秒后启动。”
信号灯闪绿，探照灯骤然熄灭。队伍迅速剪开铁丝网，陈宇率先滑入水中。水流浑浊，带着铁锈味，他屏息摸索墙体，指尖触到钢筋接缝处的薄弱点。他将高敏炸药贴附其上，连接双重复合引信。
“主墙定位完成。”他咬住呼吸管，向后打出手势，“准备引爆。”
林悦在岸上架设观察点，耳机中传来沈墨白的声音：“巡逻队正从西侧调头，距离八百米，预计四分钟后抵达。”
“等不了了。”陈宇低声回应，“水压影响引信稳定性，必须立刻起爆。”
“你还有十秒撤离时间。”林悦说。
陈宇摇头：“来不及。如果我不手动触发，炸药可能延迟，战俘队列会卡在通道中间。”他将引信握紧，贴在胸口，“告诉沈墨白，按计划推进。”
林悦瞳孔一缩：“陈宇——”
“走！”他猛然按下按钮。
轰鸣从水下炸开，混凝土墙崩裂，积水裹挟碎石冲向通道深处。冲击波掀翻水面，林悦被气浪掀倒，耳边嗡鸣不止。她挣扎起身，看见陈宇被弹片击中左肩，整个人被水流卷向破口边缘。
她扑入水中，抓住他的战术带，将他拖上岸。血从陈宇肩胛处涌出，浸透作战服。他咬牙撑起身体：“墙……炸开了吗？”
“开了。”林悦撕开急救包，按住伤口，“但你失血太多，必须后送。”
“别管我。”他推开她的手，“战俘已经开始移动，b区通道还没清空，沈墨白需要爆破支援。”
林悦盯着他苍白的脸，最终点头。她将止血凝胶压进伤口，固定肩带，然后转身冲向地下入口。
沈墨白已在控制室外等候。自动机枪塔的红外感应灯仍在闪烁，生物识别锁未解除。他靠在墙边，手中握着病毒载入器。
“林悦，三分钟内切断电源。”他对耳机下令。
她贴墙接近，从腰间取出震爆弹。摄像头旋转至盲区的瞬间，她掷出装置。轻微震动后，机枪塔传感器失灵。沈墨白立即上前，撬开主机接口，插入病毒程序。
屏幕闪红，警报系统逐项关闭。气密门锁解除，b区隔离门缓缓开启。
第一批战俘被引导至排水渠入口。他们步履蹒跚，多数人眼神呆滞，有人手臂上还留着针孔痕迹。林悦逐个清点人数，指挥队员分段护送。
在护送战俘经过b区通道时，林悦隐隐听到深处传来低沉的嗡嗡声，像是发电机在运转。
沈墨白在通道口接应，忽然发现一名男子倒在地上，呼吸微弱。他蹲下检查，那人睁开眼，嘴唇颤抖。
“你是……中国人？”男子声音沙哑。
“是。”沈墨白扶起他，“我们来救你们。”
男子艰难点头：“谢谢……但你们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
“你说px-7-a？”沈墨白问。
男子瞳孔收缩：“你们……见过那东西？”
“我们看到了试管。”沈墨白低声说，“它到底是什么？”
男子喘息片刻：“不是毒剂……是改造剂。他们用欧洲人提供的基因序列，重组神经突触……让人变成活体传播源。只要注射成功，体温升高到三十九度，就会通过呼吸释放孢子……感染周围所有人。”
沈墨白手指一紧：“欧洲人？谁？”
“不知道……白大褂……说德语……每月来一次……带走数据……”男子声音越来越弱，“他们说……这是‘新人类计划’……失败品……都要销毁……”
话未说完，他头一偏，昏死过去。
沈墨白将他交给医护队员，转身走向陈宇。医疗兵正在为他做紧急处理，左肩贯穿伤，两处弹片残留，失血超过八百毫升。
“还能走吗？”沈墨白问。
陈宇苦笑：“走不了。但能炸。”他抬手指向b区深处，“我听见里面还有发电机在转，如果我不炸掉它，他们的备用系统会重启警报。”
“你已经完成任务了。”沈墨白说。
“没完成。”陈宇摇头，“三百人里，还有七十没出来。我得确保他们全走。”
医疗兵试图阻止，陈宇一把推开：“给我炸药包，最小当量，定时三分钟。”
林悦跑来，手里拿着一枚微型雷管：“这是最后的高敏装药，只能用一次。”
陈宇接过，检查引信，点头：“够了。”
他撑着墙站起来，左臂无力垂下。沈墨白扶住他肩膀：“我陪你进去。”
“别。”陈宇推开他，“你得在外面接应战俘。我自己能行。”
他独自走向b区入口，背影在昏暗通道中摇晃。林悦盯着他的背影，手指攥紧枪柄。
三分钟后，b区深处传来闷响，紧接着是电流中断的噼啪声。所有照明熄灭，应急灯亮起红光。
“发电机毁了。”林悦耳机中响起技术员的声音，“主系统彻底瘫痪。”
最后一批战俘被带出地下。林悦清点人数，两百九十八人，两名在撤离途中休克，未能救回。
她转身望向b区入口，陈宇还未出来。
“陈宇！”她冲进通道。
黑暗中，一道身影靠在墙边。陈宇坐在地上，右手仍握着引爆器，左手压着肩伤。他抬头，勉强一笑：“门……关了。”
林悦扑过去，发现他呼吸急促，额头滚烫。她摸他脉搏，跳动微弱。
“医疗组！b区通道口，陈宇失血性休克！”她大喊。
担架被抬来，陈宇被固定在板上。他忽然抓住林悦的手腕：“林悦……我娘要是问我咋没回家，你就说我炸了鬼子的门。”
林悦咬唇：“放心，我会让她知道，你救了三百条人命。”
陈宇闭上眼，手缓缓松开。
医疗兵推动担架，快速撤离。林悦跟在后面，忽然听见沈墨白在通讯器中下令：“销毁所有通往此地的路线图，包括备用频段。苏瑶的频道，立即停用。”
她心头一震。
“为什么？”她问。
“因为欧洲顾问不是偶然出现的。”沈墨白站在出口，目光沉冷，“他们知道我们会来。”
林悦停下脚步。她低头看向自己战术包外侧——那里沾着一滴暗红色液体，是从战俘牢房墙缝滴落时溅上的。她没有擦，而是将整块布料剪下，装入密封袋。
沈墨白走过来，看着密封袋中的痕迹：“这东西，不能留在外面。”
“可它已经出来了。”林悦说。
沈墨白沉默。他伸手接过密封袋，放入随身铁盒。盒盖合上的瞬间，远处山脊亮起一道火光——是断后小组在焚烧车辆痕迹。
林悦望向天空，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她抬起手，看到手套破损处渗出的血迹，已经干涸成深褐色。
沈墨白打开通讯器，接通撤离车队：“所有人确认身份，不得使用真实姓名代号。从现在起，每十五分钟更换一次频道。”
林悦摸向腰间枪套，发现握把上沾着水渍。她抽出枪，检查弹匣，重新插回。
车队启动，碾过碎石路面。陈宇躺在后车担架上，呼吸微弱。医疗兵正为他注射最后一支血清。
林悦坐在副驾，盯着前方蜿蜒山路。她忽然开口：“那些战俘……会不会已经携带了孢子？”
沈墨白没有回答。他低头看着铁盒边缘，那里有一道细微裂痕，密封袋的一角从缝隙中露出，沾着那滴暗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