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光在渠壁上晃动,沈墨白抬起手,掌心挡住前方探来的光斑。他眯眼看了两秒,确认不是移动光源,才缓缓放下手臂。
“快到了。”他说。
林悦扶着战俘,膝盖压着地面碎石往前挪了一段。她抬头看沈墨白的背影,那件深色中山装后摆撕了一道口子,沾着泥灰和干涸的血渍。她没说话,只是把战俘的胳膊往肩上提了提。
陈宇靠在渠壁,左手垂着,整条袖子湿透。他咬着牙,用右手撑地,一点一点往前蹭。到了拐角处,他停下,从腰侧摸出手雷,拧开延时阀,塞进岔道深处的排水管缝隙里。
“留点时间给他们。”他低声说。
沈墨白回头看了他一眼,没阻止。他知道追兵迟早会顺着排水渠找上来,哪怕慢一分钟,也可能决定生死。
三人继续前行。三百米后,前方出现一道铁栅,锈得几乎散架。沈墨白伸手一推,整片金属哗啦塌下。外面是荒地,杂草半人高,远处有棵歪脖子老槐树,树下塌了一半的土屋还立着。
他掏出防水袋里的村道图,展开看了一眼。图上用红笔圈出的位置,正对应那棵槐树。
“接应点。”他说。
林悦立即取出终端,调到短波频段,手动输入一串编码。信号灯闪了三下,绿灯亮起。
“通了。”她声音沙哑。
不到五分钟,土屋门被推开。两名外围队员冲出来,一人背起战俘,另一人架住陈宇。沈墨白最后一个出渠口,在草丛里停留片刻,回望排水渠出口。黑暗深处,没有任何动静。
车队在黎明前抵达基地。天刚蒙蒙亮,营地外围的岗哨换防,哨兵看到车队车牌,立刻敬礼放行。
陈宇被直接送进手术室。林悦交出防水袋里的图纸和存储卡,转身去了情报室。沈墨白站在作战楼外,站了十分钟,才走进去。
作战室里,投影正在播放要塞结构图。高层围在桌边,看到他进来,一名军官起身拍了拍他肩膀。
“人救出来了,情报也拿到了。”那人说,“干得漂亮。”
沈墨白点头,接过递来的表彰令。纸页很轻,他捏在手里,没展开。
“毒气弹彻底销毁,没有泄漏。”另一名指挥官补充,“指挥部被炸毁,山田的指挥系统瘫痪至少七十二小时。”
沈墨白依旧没说话。他走到投影前,调出林悦交上来的三份残图。其中一张是华中铁路网局部图,上面标着七个代号点,其中一个被圈了红圈——“辰字站”。
“这不是防御节点。”他说。
众人安静下来。
“是调度中心。”他继续说,“他们要炸铁路,不是为了阻断我方运输,是为了打乱调度节奏,制造混乱。”
桌上有人皱眉:“可我们刚拿下要塞,日军主力受挫,这时候搞破坏,意义不大。”
“意义在后面。”沈墨白把投影切到战俘“灰隼”口供记录,“他说‘铁壁行动’是反扑。三天内,三条枢纽同时炸毁,紧接着会有地面部队突进,趁乱建立新防线。”
指挥官们交换眼神。
“你是说,这是进攻的前奏?”
“不是前奏。”沈墨白摇头,“是已经开始。”
他拿起钢笔,在“辰字站”上画了个圈,笔尖压得重,纸面几乎要破。
“我们打掉了一个据点,但他们脑子里的计划没断。”他抬头,“要塞可以重建,可铁路一旦断了,整个华中防线都会动摇。”
会议室陷入沉默。
片刻后,一名老将军开口:“组织决定,把这次行动定为阶段性胜利。你们需要休息,其他人会接手后续监控。”
沈墨白握着钢笔,指节发白。
“阶段性胜利,是给活下来的人听的。”他说,“对赵老汉,对陈宇,对那些死在任务里的人,这不是阶段,是结果。我们赢了一仗,可战争没变。”
没人反驳。
他把表彰令放在桌上,转身走出作战室。
庆功会在下午举行。礼堂里摆了十几张桌子,有人在讲话,有人鼓掌。林悦坐在角落,右臂缠着绷带,正翻看记录本。她把“铁壁行动”的细节补全了,又抄了一份交给情报组。
沈墨白没去礼堂。他在地图室,盯着华中铁路网图看了一个多小时。门被推开,林悦走进来,手里端着一碗热汤。
“喝点。”她说。
他摇头。
“陈宇醒了,医生说能保住手臂。”她把碗放在桌上,“但他得休养至少一个月。”
沈墨白点头。
“你呢?”她问,“你打算怎么办?”
他没答,只是用钢笔在“辰字站”旁边写下两个字:“枢纽”。
“佐藤美惠子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他说,“山田也不会停。他们损失了一个据点,一定会用更大的动作找补回来。”
林悦沉默片刻:“可我们现在没人手。陈宇倒下了,外围组还在清理要塞残余,总部又说要等新指令。”
“等不了。”他说,“行动一旦开始,就不会等我们准备。”
他把钢笔放下,从抽屉里取出一份加密通讯记录。是林悦早上发给总部的简报副本。他翻到最后一页,指着一行字:“‘灰隼’提到,每日口令前缀‘山川’,后接军令编号逆序排列。”
“这个规律,他们用了多久?”
“至少两个月。”林悦说。
“那就说明,他们的通讯系统没变。”他抬头,“只要规律还在,我们就能听进去。”
林悦皱眉:“可监听站已经被清过三次,信号源不稳定。”
“不需要稳定。”他说,“只需要一次,抓到他们调度‘辰字站’的命令。”
她盯着他看了几秒:“你打算动手?”
“已经在动。”他从内袋取出一张纸,是刚才在作战室偷偷抄下的日军通讯频段表,“我让接应组在撤离时顺了一块信号转发器,能模拟低频脉冲。只要接入外围中继站,就能伪装成他们的内部节点。”
“风险太大。”她说,“一旦被识别,整个外围网都会暴露。”
“所以不能用外围网。”他说,“用废弃线路。赵老汉村后那条老电缆,一直通到县城变电站,虽然断了,但主干还在。我们接上转发器,从地下走信号,他们查不到源头。”
林悦没再说话。她知道他说的每一步都能实现,也知道每一步都踩在生死线上。
“你什么时候行动?”
“今晚。”他说,“等天黑。”
她盯着地图上的“辰字站”,忽然问:“你觉得美惠子会在那里?”
“不一定。”他说,“但她一定会盯着调度。她是行动派,不会让别人替她看结果。”
他站起身,把钢笔插回口袋。
“你不用去。”他说。
“我知道。”她抬头,“但我会在终端等信号。一旦你接入,我就开始记录。如果发现异常调度,立刻通知二线组准备拦截。”
他看了她一眼,没反对。
傍晚,沈墨白换了身平民衣服,背了个工具包,从后门离开基地。林悦没送他,只在通讯频道里留了一句:“信号稳定后,发三短音。”
他骑上自行车,沿着乡道往北。天边最后一缕光沉下去时,他拐进一条土路,路边的歪脖子槐树在风里晃着枝条。
村子里没人。赵老汉的屋子塌了一半,墙角还留着上次任务时埋的信号盒。他挖出来,打开检查,电池还有电。他把转发器接上,连通电缆,然后沿着老线路往县城方向走。
两小时后,他在变电站外墙找到接入点。锈铁门锁着,他用钳子剪断,钻了进去。
主控箱在角落,他打开盖子,找到标着“备用线”的接口。手指插进去,感觉到轻微电流。他把转发器的线头缠上去,拧紧。
终端震动了一下。屏幕上跳出信号反馈:**已接入,待命**。
他按下发送键,三声短音传出去。
十分钟后,林悦的声音响起:“收到。信号正常,开始监听。”
他靠在墙边,盯着终端。屏幕上的频段开始滚动,杂音不断。过了二十分钟,一段加密信号跳出来。
他立刻记录,同时传回基地。
信号内容很短:“山川七二,辰字启封,时限——零三。”
他盯着那行字,手指停在回车键上。
“辰字站”已经启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