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河浅滩的泥水漫过脚踝，沈墨白蹲在塌陷的堤岸下，掌心的钢笔转了三圈，突然被攥紧。他盯着军火库方向，南侧的探照灯光扫过废墟，装甲车停在原地，但火力点已经重新分布。刚才陈宇制造的南线爆炸只吸引了部分兵力，北侧配电箱的火光还在闪烁，可林悦自进入电缆槽后，再没传出任何信号。
通讯器里只有杂音。
“她进去了。”沈墨白低声说，不是对谁说，像是确认一个事实。他抬头看向陈宇，声音压得更低，“我们不能等她出来接应，得自己杀进去。”
陈宇靠在一块断裂的水泥板后，肩头沾着湿泥，手搭在雷管包上。他没说话，只是掀开外衣，露出腰间剩下的两块c4炸药。一块贴着体温，另一块边缘有磕碰痕迹，是上次佯攻时剩下的。
“你还剩几块？”沈墨白问。
“两块。”陈宇吐出一口浊气，“够炸一堵墙，不够炸一座库。”
“我们只要一道口子。”沈墨白的目光扫过南侧防线。三道交叉火力带覆盖了主通道，机枪位分布在哨塔和装甲车顶，子弹随时能织成火网。但东翼不同——那里靠着一段年久失修的围墙，墙体裂开数道斜缝，顶部的铁丝网耷拉着，像被什么重物压过。
“那墙撑不了多久。”陈宇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风吹两年都得倒，他们居然只派两个人轮守。”
“正因为觉得没人敢从那儿冲。”沈墨白说，“天然障碍带，没人会选。可我们没得选。”
陈宇咧了下嘴，没笑出来。他扒开泥土，用匕首撬起一块石板，底下露出半截断裂的排水管，内壁湿滑，有 recent 痕迹。
“这管子通排污沟。”他说，“底下能走人，炸塌这墙，我们就能从地下爬进去。”
沈墨白点头，招手叫来两名队员。他们身上弹药不多，每人只剩两个弹匣，烟雾弹倒是还有三枚。
“你们两个，往南侧投弹，两分钟后连续引爆。”他下令，“别露头，打完就撤回掩体。”
两人点头，迅速爬向河岸高处。
陈宇解开雷管包，取出一块c4，捏成扁平状，塞进帆布袋。他检查了引信长度，三十五秒，足够他贴墙安置后撤离。另一块留在包里备用。
“你掩护我。”他对沈墨白说，“只要三十秒。”
“三十秒太长。”沈墨白抽出一支信号枪，“我给你十五秒。烟雾一起，你冲出去，贴墙前进，别停。”
陈宇点头，背上炸药包，活动了下肩膀。他的左肩旧伤隐隐作痛，但还能动。
两分钟后，南侧接连腾起三团灰烟。风向正巧，烟雾迅速扩散，遮住了东翼的视野。探照灯立刻转向，机枪开始扫射烟雾边缘。
就是现在。
沈墨白抬手，信号枪“啪”地打出一发红光，划破夜空。
陈宇猛地从掩体后窜出，低身冲刺。泥水飞溅，他贴着地面翻滚，避开第一道铁丝网，直扑那段老墙。十米距离，他用了不到八秒。
刚冲到墙根，枪声骤起。
一串子弹擦过他右臂，帆布袋被打穿，c4块差点脱落。他扑倒在地，左肩重重撞上碎砖，痛感直冲脑门。抬头时，哨塔上的机枪手已经调转枪口，第二轮扫射即将压来。
他咬牙，单手将c4塞进墙体最宽的裂缝，拉燃引信，顺势滚向排水管入口。
轰——
砖石炸裂的瞬间，他整个人被气浪掀进管口，背部撞在湿滑的内壁上。热风裹着碎屑扑面而来，耳朵嗡鸣，嘴里有铁锈味。
外面，老墙塌了半截，断砖砸倒铁丝网，形成一个歪斜的缺口。火光映出地面上散落的木箱残片，还有几节断裂的输油管。
沈墨白没等尘埃落定，挥手低喝：“冲！”
队员们一个接一个跃出掩体，弯腰疾奔。有人背负装备包，有人拖着伤腿，但没人停下。他们穿过缺口，踩着瓦砾进入库区内部。
沈墨白最后一个通过。他回头看了眼仍在冒烟的断墙，又望向配电箱方向。那里依旧黑着，没有回应。
“林悦。”他低声叫她的代号。
没有回音。
他转身，带队压低身形，穿过一片废弃装卸区。地上堆满腐朽的木箱和锈蚀的油桶，有些已经倾倒，液体渗入泥土。空气里有股酸腐味，混着炸药残留的焦臭。
“别碰那些桶。”他提醒，“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队伍贴着墙根移动，避开开阔地。前方是一排低矮的库房，屋顶塌了一半，门窗全无。沈墨白示意停下，从背包取出信号火炬，拧开保险。
“三短一长。”他说。
队员点头，点燃火炬，爬上门外的残架，对着军火库深处打出光码。三闪，停顿，再一长闪。重复两次。
没有回应。
沈墨白皱眉，正要下令继续推进，忽然听见远处传来一声极轻的敲击声——三下，停顿，一下。
是暗号。
他立刻抬手，队伍静止。那声音又响了一次，确认无误。
“她还活着。”陈宇靠在墙边，左肩渗血，但脸上露出笑，“还知道规矩。”
沈墨白没笑。他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西侧一栋独立建筑的通风井口，隐约有个人影一闪而过。
“走。”他说，“接她。”
队伍重新启动，贴着废墟边缘前进。沈墨白走在最前，右手握枪，左手摸了摸胸前的钢笔。笔身沾了泥，但他没擦。
穿过最后一排木箱时，前方突然亮起一盏应急灯。昏黄的光扫过地面，照出一串新鲜脚印，通向地下通道入口。
脚印是日军的作战靴，尺码偏大，步距紧凑，至少两人。
沈墨白抬手，队伍再次停住。
他蹲下，手指抹过脚印边缘的泥土。湿的，不超过五分钟。
“他们刚过去。”他低声说。
陈宇靠上来，喘着气：“追？”
沈墨白没答。他盯着那扇半开的铁门，门内漆黑，通道向下倾斜。林悦的信号是从那边传来的，可日军也刚进去。
他回头看了眼陈宇。对方肩头血迹已经浸透半边衣服，但眼神没乱。
“你还能走？”
“两条腿都断了也得走。”陈宇说，“她一个人在里面，等不了。”
沈墨白点头，从腰间取出最后半块c4，塞进陈宇手里。
“留着。”他说，“万一通道被堵。”
陈宇接过，咧嘴一笑，抬手竖起大拇指。
沈墨白转身，率先迈入铁门。
通道狭窄，仅容一人通过。墙壁潮湿，有霉斑，脚下是水泥台阶，一级一级向下。空气越来越闷，呼吸带出酸味。
走到第七级台阶时，沈墨白突然停步。
前方三米，地面有一滩水渍，水面上漂着半片撕碎的布条——深灰色，和林悦的雨衣材质一样。
他蹲下，指尖碰了碰布条边缘。
是刚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