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谷的宁静被彻底打破。
损毁的马车被拖至谷口附近一处空场,周围已由防卫营的兵士拉起警戒。秦烨、林晓晓与周钧等人面色凝重地围着这辆残破的车舆检视。
马车本身并无特殊标记,式样普通,是北境常见的货运板车改装,但用料结实,可见主人颇有资财。车轴断裂处痕迹崭新,像是受到猛力撞击或承载过重所致。一侧车轮彻底碎裂,散落的木片上沾着已经发黑的泥泞和……一丝难以察觉的暗红色。
“是血。”秦烨蹲下身,用手指捻起一点泥土,放在鼻尖轻嗅,眼神锐利如刀,“时间不超过两日。”
车厢内空空如也,只有几个散落的、空空如也的粗麻布袋,以及角落处一些干燥的草屑和泥土。韩冲带人仔细搜索了车厢内外每一寸地方,甚至拆开了部分厢板,最终只在车厢底板一道不起眼的缝隙里,用细铁丝勾出了一小片深蓝色的、质地细密的布料碎片。
“这布料……不像普通车夫或行商能穿得起的。”周钧接过布片,仔细摩挲,“倒像是……军服或某种统一制服的里衬?”
林晓晓接过布片,入手微凉,质感确实上乘。她心中疑窦更深。一辆普通商队的马车,为何会载有穿着疑似制服的人员?又遭遇了什么,导致车毁人伤,货物(如果曾有)不翼而飞?
“车夫情况如何?”她转向旁边待命的一名医士。
医士连忙回答:“回郡主,那人头部有撞击伤,身上多处擦伤,失血不少,但好在未伤及根本。只是惊吓过度,加上体力透支,一直昏迷未醒。灌了些参汤和米汤吊着,气息渐稳,但何时能醒,难以预计。”
“用最好的药,务必保住他的命,并让他尽快清醒。”林晓晓沉声道,“他是目前唯一的线索。”她想了想,补充,“他随身可有什么物件?”
韩冲摇头:“除了身上那套破旧车夫衣衫,别无他物。连个钱袋子都没有。”
疑点重重。
与此同时,鹰嘴崖下的清理工作正在紧张进行。周钧派去的另一队人手,身着防护,小心翼翼地将那些淡紫色的毒草连根挖出,投入预先挖好的深坑中焚烧。火焰升腾,发出噼啪声响,伴随着一股更加刺鼻的怪异气味。焚烧后的灰烬被撒上大量石灰,进行深埋。
负责现场指挥的一名管事匆匆赶来汇报进展:“郡主,侯爷,已发现的毒草基本清除完毕。不过,我们在更北边一处溪流附近,又发现了几小丛。按这分布看,像是以鹰嘴崖为中心,向几个方向零星散落,不像是自然生长扩散的图案,倒像是……被人随手抛撒过。”
“抛撒?”秦烨眸光一寒。
“是,像是有人带着这东西,边走边随手扔下几颗种子或根茎。”管事比划着,“不成片,东一簇西一簇,但都靠近水源或背阴肥沃处。”
这进一步印证了人为的可能性。
林晓晓感到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毒草破坏生态,损毁马车出现血迹和神秘布料,昏迷的车夫……这些事件看似独立,但发生的时间如此接近,地点都在希望谷外围,很难不让人联想在一起。
“双线并进。”秦烨果断做出部署,“周钧,你主内,负责彻底清查毒草,扩大搜索范围,务必确保封地内不再有此物残留。同时,加强谷内各要害处及水源地巡防,增派暗哨。”
“是!”周钧领命。
“韩冲,你主外。”秦烨继续道,“带一队精干人手,以发现马车处为中心,向外辐射搜索,查找可能的打斗痕迹、血迹、丢弃物,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要放过。重点是寻找失踪的人或货物去向。”
“属下明白!”
秦烨看向林晓晓:“我们需亲自审问那车夫,一旦他醒来。另外……”他压低声音,“谷内人心可能浮动,需安顿。”
林晓晓点头:“我明白。政务不能停,尤其是冬储和基础建设。我会让赵老伯、鲁师傅他们按计划行事,同时让钱满留意往来商旅有无异常传闻。至于安顿人心……”她沉吟片刻,“或许,食物和公开的说明,最能安抚情绪。”
午后,希望谷的空气中弥漫着一丝紧张,但并未慌乱。各处劳作仍在继续,只是巡逻的队伍明显增多,步伐也更为警惕。
林晓晓回到郡主府,并未沉浸在忧虑中,而是挽起袖子进了厨房。她要用行动传递“一切尽在掌握”的信号。她指挥着厨娘,用大锅熬煮了浓香四溢的羊骨汤,加入了空间甘泉和大量驱寒暖身的姜、胡椒。又和了大批的面,擀成面条。
傍晚时分,谷场上升起袅袅炊烟。林晓晓下令,今晚加餐,每位谷民都可领取一大碗热腾腾、汤浓肉烂的羊汤面。当人们捧着粗瓷大碗,喝着滚烫鲜美的汤,吃着筋道爽滑的面条时,那因未知威胁而起的些许不安,似乎也被这实在的温暖驱散了不少。
林晓晓与秦烨也端着碗,就在谷场边和几位老工匠、农人一起用餐,随口询问着冬衣准备、屋舍修缮等家常事,态度平和从容。这无疑给了谷民们莫大的信心——郡主和侯爷如此镇定,天就塌不下来。
深夜,郡主府书房灯火未熄。
林晓晓正就着灯光,研究那片深蓝色布料,试图找出更多线索。秦烨则对着简陋的封地周边地形图,用炭笔标注着今日发现毒草的地点和马车位置,眉头紧锁,试图找出其中的关联或规律。
小白安静地伏在书桌旁的软垫上,耳朵却不时转动,捕捉着窗外一切细微声响。它今日也随韩冲的队伍在外围转了一圈,虽未发现直接线索,但动物敏锐的直觉让它始终保持着警觉。
忽然,负责照看车夫的医士一脸喜色地前来禀报:“郡主,侯爷!那人醒了!虽然还很虚弱,但神智似乎清醒了些!”
两人精神一振,立刻起身前往安置车夫的厢房。
房间内药味浓郁。床上躺着一个约莫四十许的瘦削男子,面色蜡黄,头上缠着纱布,眼神初时有些涣散,待看清走进来的秦烨与林晓晓时,尤其是感受到秦烨身上那股不怒自威的气势,顿时露出惊恐之色,挣扎着想坐起。
“不必多礼,你伤重,躺着回话便是。”林晓晓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你是什么人?马车遭遇了何事?车上原本有什么?同行者何在?”
车夫嘴唇哆嗦着,眼中恐惧与痛苦交织,断断续续地开口,声音嘶哑干涩:“小、小人……王老五……是、是受雇于‘隆昌货栈’的车把式……这趟……这趟是往北边……送、送一批‘货’……”
“隆昌货栈?”秦烨眼神微眯,“何处何地?送的什么货?送往北边何处?雇主是谁?同行有何人?”
一连串的问题让王老五更加紧张,他喘了几口气,才道:“货栈……在、在并州城西市……送的……送的是一些药材、布匹……还有……还有几个封得严实的大木箱,东家不让问……只说……送到北边‘黑石口’,自有人接……同行的……有货栈的两个伙计,还有……还有三位押车的爷……”
“押车的?什么样貌?衣着如何?”秦烨追问。
“他们……不怎么说话,穿着普通的灰布衣裳,但……但看着很精悍,腰间鼓鼓的,像有家伙……”王老五回忆着,脸上恐惧加深,“出事那天……傍晚,离黑石口还有三十多里,在一个山坳里……突然……突然就冲出来一伙蒙面人!什么话都不说,见人就砍!那三位押车的爷拼命抵挡,让我快赶车跑……我、我拼命抽马,马车冲了出去,不知跑了多久,车轴断了……我、我也被甩出去,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蒙面人?大概多少人?使什么兵器?可有什么特征?”秦烨问得极细。
“天黑……看不真切,大概……七八个?都是刀……狠辣得很……”王老五艰难地回忆,“好像……好像有个人,胳膊上缠着一条黑布带……”
黑布带?秦烨与林晓晓对视一眼。这像某种标识。
“那些大木箱里,到底装的什么?”林晓晓紧盯着王老五的眼睛。
王老五茫然摇头:“小、小人真的不知……箱子一直锁着,搬上车时沉得很……但……但有一次停车歇息,我好像听到……听到其中一个箱子里,有轻微的……碰撞声?像是……像是金属?”
金属?药材、布匹中夹带沉重的金属箱?送往接近草原的“黑石口”?还有身份不明的押车人,遭遇专业劫杀……
林晓晓的心沉了下去。这绝不是什么普通商队。那些“金属”,恐怕非同小可。而劫杀他们的人,显然是有备而来,并且很可能……与出现在希望谷附近的毒草,有着某种联系。
“你好好休息,想起任何细节,立刻告知。”林晓晓对王老五道,又嘱咐医士好生照料。
退出厢房,夜色深沉,寒意刺骨。
“隆昌货栈,并州……黑石口……”秦烨低声重复,眼中寒光闪烁,“并州是北境重镇,黑石口接近鞑靼活动区域。私运违禁军械、物资出关,乃通敌大罪。”
“劫杀者,或许是黑吃黑,也或许是……截获证据?”林晓晓分析,“王老五侥幸逃脱,昏迷在我们的地界。那些劫杀者,会不会以为他死了,或者……正在找他?”
“还有那毒草。”秦烨语气冰冷,“若是同一伙人所为,其心可诛。既能慢慢毁我根基,又能牵制我兵力注意。”
迷雾似乎散开了一些,但露出的景象,却更加险恶。希望谷,不知不觉,已卷入一场涉及边关贸易、敌我势力乃至阴谋破坏的漩涡边缘。
“必须立刻派人暗查隆昌货栈,并加强对黑石口方向的监控。”秦烨决断道,“同时,谷内继续外松内紧,引蛇出洞。”
林晓晓点头,望向黑暗中起伏的山峦轮廓:“树欲静而风不止。既然风来了,那便看看,到底是谁在搅动这场风雨。”
远处,隐隐传来一声夜枭的啼叫,凄厉而突兀,划破沉寂的夜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