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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北侯柳彦昭与明威将军慕容华的大婚,成了京城数十年来最轰动的事件。

轰动,不仅因为新郎是二十二岁封侯拜将、战功赫赫的柳彦昭,新娘是二十岁独镇西境、有“罗刹女将”之名的慕容华。更因为这场婚礼的规格,高到了令人咋舌的地步——

陛下亲自下旨,命礼部、钦天监、内务府合力操办。婚期定在腊月十八,取“双发”吉意。聘礼一百二十八抬,从永安侯府抬到暂居京城的慕容府(慕容华在京宅邸),绵延三里,件件珍品,其中不乏御赐之物。嫁妆同样一百二十八抬,慕容家虽不比柳家豪富,但慕容华将父亲遗留的铠甲、兵书、地图悉数放入,更有陛下特赐的“忠烈之后”牌匾,分量十足。

最惊人的是,婚礼前日,宫里传出消息:陛下与太后,将亲临镇北侯府,主持婚礼!

皇帝亲临臣子婚礼,这是太祖以来第三遭!前两次,一次是开国元勋,一次是救驾功臣。柳彦昭的恩宠,至此已到极致。

腊月十八,天未亮,柳府已灯火通明。

柳彦昭一身大红喜服,金线绣麒麟,玉带缠腰,头戴七梁冠。他本就生得英挺,此刻更衬得面如冠玉,气宇轩昂。只是握着玉如意的手,微微有些汗湿。

“三哥,紧张了?”柳念薇溜进来,她今日是“全福人”,穿着簇新的桃红袄裙,头上簪着赤金步摇,小脸兴奋得发红。

“有点。”柳彦昭老实承认,“比上战场紧张。”

“放心,慕容姐姐更紧张。”柳念薇捂嘴笑,“我刚从那边过来,她穿着嫁衣,手按在剑柄上——是真的剑!说要是有人闹洞房闹过头,她就拔剑!”

柳彦昭哭笑不得,心里那点紧张却莫名散了。是了,他要娶的不是寻常闺秀,是能与他并肩策马、共守国门的女将军。洞房夜拔剑?嗯,很慕容华。

吉时到,迎亲队伍出发。柳彦昭骑白马,披红挂彩,身后是八抬龙凤花轿,再后面是鼓乐仪仗、聘礼队伍。沿途百姓夹道围观,欢呼震天。

“柳侯爷!早生贵子!”

“慕容将军!百年好合!”

花轿在慕容府门前停下。按习俗,新郎要作“催妆诗”,射“拦门箭”,才能接走新娘。可慕容府没有女眷拦门,只有慕容铮穿着一身新衣,抱着父亲的宝剑,站在门口。

“侯爷,”少年声音清朗,眼神却锐利如鹰,“我姐姐说,慕容家的门,不用诗,不用箭。只问侯爷三句话。”

“请问。”

“第一,侯爷娶我姐姐,是慕其名,还是重其人?”

“重其人。”柳彦昭正色道,“慕名只在初见,重人方得长久。我敬她忠烈之后,佩她戍边之志,更……喜她率真刚烈,与我同心。”

慕容铮点头:“第二,侯爷日后若再上战场,是让我姐姐独守空闺,还是许她并肩?”

“许她并肩。”柳彦昭毫不犹豫,“我与她,是夫妻,更是同袍。国门之前,不分内外,唯有同心。”

“第三,”慕容铮深吸一口气,声音微颤,“若他日……马革裹尸,侯爷是让我姐姐殉情,还是……替你看这山河无恙?”

满场寂静。

柳彦昭看着少年眼中的泪光,心中一痛。这问题,何尝不是慕容华的心结?她父亲战死,母亲殉情,她最怕的,便是重蹈覆辙。

“铮儿,”柳彦昭下马,走到慕容铮面前,单膝蹲下,与他平视,“我答应你姐姐,此生不负家国,不负她。若真有那一日……我要她活着,好好活着。替我看着这山河无恙,替我把没打完的仗打完,把没守完的边守住。然后……等百年之后,奈何桥边,我再与她重逢,告诉她,这一生,娶她为妻,是我柳彦昭最大的幸事。”

慕容铮眼泪滚落,将怀中宝剑双手奉上:“此剑名‘镇岳’,是父亲遗物。姐姐说,今日赠予姐夫。望姐夫……善待姐姐。”

柳彦昭双手接过,重重点头。

府门大开,新娘在喜娘搀扶下走出。她没盖红盖头——这是她自己要求的,说“既要成婚,就当光明正大”。凤冠霞帔,胭脂淡扫,平日锐利的眉眼在红妆衬托下,竟显出惊心动魄的艳丽。只是腰间,依旧佩着那枚狼牙。

两人目光相触,俱是微微一笑。

无需言语,一切尽在不言中。

花轿起,队伍返。行至半途,前方忽然传来净街鞭响,禁军开道。

“陛下驾到——太后驾到——”

景和帝与太后的銮驾,竟亲至半路,为新人赐福!

所有人慌忙跪倒。柳彦昭与慕容华下马、出轿,跪迎。

銮驾停下,景和帝与太后并肩而立。景和帝看着跪在面前的这对新人,眼中满是欣慰。

“柳彦昭,慕容华。”

“臣在。”

“今日你二人成婚,朕心甚慰。一个镇北,一个镇西,皆是我大周栋梁。望你二人,夫妻同心,共守国门,白头偕老。”

“臣,谨遵圣谕!”

太后上前,亲自为慕容华戴上一条九凤衔珠金项圈:“这是哀家当年的嫁妆,今日赐你。望你二人,如这项圈,环环相扣,永不离分。”

“谢太后隆恩!”

御赐的仪仗加入迎亲队伍,浩浩荡荡回到永安侯府。此时府中已是宾客盈门,文武百官、勋贵宗亲,能来的全来了。连与柳家不睦的康王,也强笑着送来贺礼。

拜天地,拜高堂,夫妻对拜。

礼成时,已是黄昏。喜宴摆开,从正厅到庭院,足足开了三百桌。柳彦昭与慕容华挨桌敬酒,接受祝福。

到康王这一桌时,气氛微凝。

“恭喜镇北侯,恭喜慕容将军。”康王举杯,笑容勉强,“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啊。”

“谢王爷。”柳彦昭举杯,一饮而尽。

康王却忽然压低声音:“柳侯爷,如今你娇妻在怀,爵位在身,可谓人生圆满。只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侯爷往后,可要小心些,莫要……乐极生悲。”

这话已是赤裸裸的威胁。

慕容华眼神一冷,正要开口,柳彦昭却按住她的手。

“王爷提醒的是。”柳彦昭神色平静,“只是臣在边关多年,深知一个道理——风要来,躲是没用的。唯有把根扎深,把墙筑厚,才能任凭风吹雨打,我自岿然不动。王爷,您说是不是?”

康王脸色一僵,干笑两声,不再言语。

敬完酒,已是深夜。柳彦昭带着微醺,回到洞房。

红烛高烧,满室馨香。慕容华已卸了凤冠,换了身轻便的红色常服,坐在床边,正低头摩挲着那枚狼牙。

听到脚步声,她抬头。烛光下,她脸颊微红,眼中少了平日的锐利,多了几分温柔。

“回来了?”

“嗯。”柳彦昭走到她面前,蹲下身,仰头看她,“华儿,对不起,让你久等了。”

慕容华一怔。这是他第一次唤她“华儿”。

“也……没多久。”她别过脸,耳根泛红。

柳彦昭笑了,握住她的手:“从今往后,我就是你丈夫,你就是我妻子。边关一起守,仗一起打,祸一起扛,福……一起享。”

慕容华回握住他的手,很用力。

“嗯。”

窗外,雪又下了起来。纷纷扬扬,覆盖了京城,也覆盖了远方绵延的边关。

而这座侯府里的温暖,将支撑着这对新人,去面对未来所有的风霜。

只是此时,谁也不知道,这场盛大婚礼的余光之外,一双阴鸷的眼睛,正透过康王府书房的窗,死死盯着镇北侯府的方向。

“柳彦昭,慕容华……好一对璧人。”康王将手中的酒杯狠狠摔碎,“可惜,这世上,好物……向来不长久。”

“王爷,”阴影中,一个谋士低声道,“北边……来信了。”

康王眼中闪过厉色:“说。”

“呼延灼败了,但没死。他逃到了漠北,集结残部,发誓要报仇。他说……只要王爷能帮他重回王庭,他愿献上漠南千里草场,并……助王爷,除去心腹大患。”

康王缓缓坐下,手指敲着桌面。

“告诉他,本王……要考虑考虑。”

窗外,雪越下越大。

仿佛在掩盖着什么,又仿佛在预告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