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假病讯诈出真毒谋,恶妇枉死咒成空!
西山,清寂庵。
夜色如墨,秋雨绵绵,打在庵堂古老的瓦片上,发出单调而凄冷的淅沥声。忏罪房中,只点着一盏如豆油灯,灯火在穿堂风中摇曳不定,将墙壁上映出扭曲晃动的影子,如同群魔乱舞。
李姨娘躺在简陋的木板床上,身上盖着半旧不新的薄被。她瘦得脱了形,眼窝深陷,颧骨高耸,脸色蜡黄中泛着死灰,唯有那双眼睛,在昏黄光线下不时掠过一丝近乎疯狂的亮光。每一次剧烈的咳嗽都伴随着喉咙里拉风箱般的呼哧声和呕出的暗红血沫,但她却死死忍着,伸长脖子听着门外的动静。
“时辰……差不多了……”她盯着紧闭的木门,干裂起皮的嘴唇翕动着,无声地念叨,枯瘦的手指神经质地抓着身下的草席,指甲缝里满是污垢。“小妖孽……你一定会来的……你这么‘孝顺’,这么‘善良’,怎么会不来听听我这将死之人的‘遗言’呢?呵呵……”
她脸上露出一抹扭曲而期待的笑容,仿佛已经看到了柳念薇踏入这间屋子,然后……然后她精心准备的“礼物”就会绽放。为此,她耗尽了最后的心力,甚至不惜加速自己的死亡。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脚步声,不止一人。李姨娘精神猛地一振,浑浊的眼睛死死盯住房门。
门开了,进来的却不是她期待的小小身影,而是面色沉重、眼带悲戚的侯府管事妈妈,以及两个同样表情肃穆的健壮婆子,还有清寂庵那位面容古板的静玄师太。
李姨娘眼中的光芒瞬间黯淡了一下,随即又强行燃起,沙哑着嗓子急问:“人呢?那小……大小姐呢?侯爷答应让我见的!”
管事妈妈上前一步,用带着哽咽(表演)的语气说道:“李姨娘,大小姐……来不了了。”
“什么?!”李姨娘的声音陡然尖锐,挣扎着想坐起来,却又无力地跌了回去,胸口剧烈起伏,“为什么?柳承业他敢食言?!”
“并非侯爷食言,”管事妈妈抹了抹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水,“是大小姐……大小姐她出事了!”
李姨娘瞳孔骤缩:“出事?出了何事?”
“就在接到您这边消息后不久,大小姐突然呕吐腹泻,浑身滚烫,片刻功夫就昏迷不醒!侯爷和夫人急疯了,宫里太医署的几位老太医都请遍了,用了药,施了针,可大小姐就是不见好转,气息越来越弱……太医们都说,是急症凶险,怕是……怕是……”管事妈妈适时地停顿,低头啜泣。
她身后一个婆子也红着眼眶接口:“是啊,可怜大小姐那么小的人儿,烧得都说胡话了……侯爷和夫人守在床边寸步不离,眼睛都哭肿了,哪还有心思顾及其他?侯爷吩咐我们来传话,说您的‘秘要’,他此刻无暇也无心听了,请您……您好自为之吧。”
轰——!
仿佛一道惊雷在李姨娘脑中炸开!
昏迷不醒?急症凶险?气息微弱?无暇无心?
不!不可能!这不可能!她的计划不是这样的!她是要那小妖孽来到这里,亲眼看着,亲身经历……怎么会突然病了?还病得要死了?!
巨大的震惊、计划全盘落空的茫然、以及一种近乎荒谬的恐慌瞬间攫住了她。她耗费生命最后心力布置的局,对方却连棋盘都没踏上就倒了?那她的恨、她的怨、她拖着残躯苦苦支撑到现在的执念,算什么?!笑话吗?!
“不……不可能!你们骗我!一定是柳承业和沈氏不想让她来,编的谎话!”李姨娘声嘶力竭地喊,喉咙里血腥气翻涌。
静玄师太双手合十,面无表情地宣了声佛号:“阿弥陀佛。李施主,出家人不打诳语。侯府昨夜连夜延请太医,动静颇大,邻近几家庵堂都知晓。贵府大小姐,确实突染恶疾。”
连静玄师太都这么说……李姨娘最后的侥幸被击得粉碎。她整个人像被抽掉了脊梁骨,瘫软下去,眼神空洞地望着黝黑的房梁。
突然,她像是想起了什么,眼中爆发出最后一点骇人的精光,猛地抓住床边一个婆子的衣袖,指甲几乎嵌进对方肉里:“病……什么症状?是不是先腹痛如绞,然后呕吐绿水,四肢发冷,瞳孔……瞳孔会不会散大?!”
她问得又快又急,声音带着一种诡异的兴奋和求证。这不像是关心,更像是在核对某种……毒发的特征!
【果然!】此时此刻,远在侯府暖阁、被沈氏紧紧抱在怀里的柳念薇,同步“接收”着现场传来的细节(通过爹爹的事后转述和现场人员回报模拟还原),她的心声冰冷而锐利,【她在确认是不是她预想中的‘那种病’!她手里果然有我们不知道的毒!而且是一种发作症状类似急症的毒!她的计划,很可能是在我到达西山后,通过某种方式让我中毒,伪装成突发急症暴毙!这样,她既能杀我,又能撇清嫌疑,甚至可能反咬侯府照顾不周或者我‘命格有瑕’!】
现场,管事妈妈和婆子们被李姨娘这突如其来的、过于专业的追问吓了一跳。管事妈妈稳住心神,按照事先商议的、模糊中又带点诱导性地回答:“奴婢们在外院,只听得里头慌乱,说是吐得厉害,浑身滚烫抽搐……具体的,太医也没对外详说。”
“吐……发烧……抽搐……”李姨娘喃喃重复,眼神涣散了一瞬,随即又被更深的怨毒和一种近乎绝望的得意取代,“哈哈……哈哈哈……像……真像……可惜……可惜不是我亲手……”
她神智似乎更加混乱了,断断续续地低语:“‘七日香’……无色无味……混在茶饭里……第一天只是乏力……第三天开始腹痛呕吐……第五天发热惊厥……第七天……魂归西天……查不出来……神仙也查不出来……我埋在……埋在……”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但关键信息已经被竖起耳朵的管事妈妈和静玄师太捕捉到了——“七日香”!一种潜伏发作、症状类似重症急病的奇毒!她原本的计划,极可能是在柳念薇来西山时,设法让她沾染或服下此毒,然后毒发身亡,死因成谜!
而她最后那句“埋在……”,更是让所有人心中一紧!毒药被她埋在了某处?是西山?还是侯府?亦或是别的什么地方?
“埋在哪儿了?李姨娘,那害人的东西你埋在哪儿了?”管事妈妈急忙追问,这可是关乎大小姐和阖府安危的大事!
李姨娘却像是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眼神开始涣散,脸上却带着一种极其复杂的神色——有心愿未遂的滔天怨恨,有算计落空的极度不甘,有听到仇人可能将死(即使是病)的一丝扭曲快意,但更多的,是一种万事皆空、连最后报复都成了泡影的虚无和绝望。
“埋在……你们……永远……找不到的地方……”她用尽力气,挤出一丝恶毒而诡异的微笑,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虚空,仿佛能看到千里之外侯府中“病危”的柳念薇,“一起……下地……狱……”
话音未落,她喉咙里咕噜一声,一大口暗黑色的淤血涌出,身体剧烈抽搐了几下,随即,那口提着的气彻底散了。眼睛依旧瞪着,里面凝固着无尽的怨毒和不甘,却已然没了生气。
静玄师太上前探了探鼻息和脉搏,默然片刻,转身对管事妈妈合十道:“阿弥陀佛,罪孽深重,业报随身。李施主,已去了。”
消息传回侯府时,已是深夜。柳承业、沈氏、老夫人听完详细汇报,皆是后背出了一层冷汗。
“‘七日香’!”柳承业一拳捶在桌上,后怕不已,“如此阴毒隐秘之物!若非念薇机警,我们若真让她得逞,将念薇带去西山……”后果不堪设想!那毒发作缓慢,症状似病,极难察觉根源,等到第七天,便是华佗再世也难救了!
“这毒妇!当真死不足惜!”沈氏气得浑身发抖,紧紧抱着安然无恙、正在啃一块小米糕的柳念薇,“临死还要布下如此毒计!那毒药她定然还藏有,埋在某处,始终是个祸害!”
老夫人捻着佛珠,面色冷凝:“她最后那话,未必是真埋了,也可能是虚张声势,想让我们永世不安。但无论如何,必须彻查!西山她居所方圆百米,掘地三尺也要找!府里她从前惯常出入之处,特别是她被禁足前那段时间可能接触的地方,也要暗查!”
柳念薇咽下小米糕,拍了拍手上的碎屑,心里也是一阵凛然。李姨娘这最后一搏,比她预想的还要阴险和具有长期危害性。那个“七日香”和可能的埋藏地点,确实像一根毒刺。
【爹爹,娘,祖母,】她用清晰的心声传递自己的看法,【那坏女人故意不说清楚,就是想让我们怕,让我们乱。我们不能乱。西山要搜,家里也要暗中查,但更重要的是,以后我的饮食和身边物品,检查要更严。还有,这件事除了现在屋里的人,不要再让其他人知道详情,免得人心浮动,或者被可能存在的‘余孽’利用。】
她顿了顿,补充道:【那个‘七日香’的名字和特点,可以悄悄告诉信得过的太医或解毒高手,问问有没有预防或辨认之法。】
小小的人儿,考虑问题却周全得令人心惊。柳承业等人连连点头,立刻按此部署。
尘埃落定,李姨娘的死讯被低调处理,对外只称“久病不治”。她的尸体被静玄师太按庵中规矩火化,骨灰置于无名塔林,从此世上再无此人痕迹。
而她留下的“七日香”谜团,则在侯府最高级别的保密和彻查中,悄然进行。虽然最终并未在西山或府中发现明确埋藏点(或许本就是李姨娘故弄玄虚),但这番彻查犹如一次彻底的净化,将李姨娘可能残留的所有潜在影响清扫一空。
经此一事,柳念薇在家人心中的地位更加无可动摇。她不仅是福星,更是能在危机关头洞悉阴谋、力挽狂澜的“小军师”。
夜深人静,柳念薇躺在柔软的被窝里,望着帐顶。
【李姨娘终于死了。】她心中并无太多波澜,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但她的恶毒提醒了我,只要利益和仇恨存在,阴谋就不会停止。我要保护这个家,光靠‘心声’预警还不够,我得快点长大,得让自己和家人都变得更强,强到任何魑魅魍魉都不敢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