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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肃既然开口了,肯定会有不少人附和。

毕竟这事儿,昨日闹得沸沸扬扬,信的深信不疑,不信的竭力维护将军的形象。

唯独当事人,从头到尾都没说过一句话。

萧其舟想翻白眼,场合不对,忍住了。

“叶云洲,他们说的可是事实?”萧其舟坐在龙椅上,语气不怎么好,但也在给叶云洲机会解释。

众人视线都聚在叶云洲身上,想看他怎么辩解。

岂料叶云洲眼皮子都没动一下,道:“回皇上,是事实。”

一片哗然。

谁都没想到叶云洲居然承认得这么爽快。

再看皇上,脸色跟锅底差不多了。

“你……”萧其舟显然是被气到了,“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叶云洲漫不经心道:“回皇上,这是臣的家事,臣不觉得臣有哪里做错。”

萧其舟怒拍桌道:“放肆!你身为朝廷重臣,理应是百姓的榜样,如今闹出这种事,你居然觉得你没错?”

众人眼观鼻鼻观心,这还是皇上登基以来第一次对叶云洲生气。

叶云洲不语。

萧肃和太傅对视一眼,太傅微微摇头。

于是萧肃便不作声了。

萧其舟胸膛起伏不定,他深吸一口气,又问道:“朕再问你一遍,你到底为何这么做?那可是你亲叔婶弟妹。”

然而不管皇上怎么问,叶云洲就是一句话:“臣不认为臣哪里有错。”

“你!你简直是冥顽不灵!”皇上摇摇头,“朕对你太失望了。”

叶云洲还是不语,只是挺直的脊背像是在无声的抗议——他始终不认为自己有错。

“朕一直以为朕的将军是个忠孝两全之人,没想到……罢了,从今日起你就好好在家反省,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再回来!”

“退朝!”

皇帝甩手离开,底下的大臣通通跪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叶云洲无视周围的视线,调转轮椅,笔直地朝门口走去。

“叶将军!”方明追上去,小声道,“将军,皇上定是在气头上才会这样,你等皇上消气了再认个错就……”

“方大人,”叶云洲强硬地打断他,“多谢关心。”

方明欲言又止,叶云洲却没有等他继续说什么,径自离开。

身边有人笑道:“方大人,人家可不领你的情呢。”

方明瞪了那人一眼:“你还是管好自己吧。”

众人面面相觑,谁都知道叶云洲跟皇上的关系匪浅,这叶云洲被骂也是破天荒第一次。

稀奇,可真是稀奇。

但也有脑瓜子灵光的觉得,定然是曹统领那事儿影响到皇上,所以对叶云洲态度不如从前。

所以纷纷猜测,皇上到底是会选择曹德还是叶云洲。

手心手背都是肉,但凡跟其中一个生了嫌隙,那这朝堂可就要重新洗牌了。

“太傅怎么看?”宫门外,等周围都没人了,萧肃的马车才靠近太傅的马车,二人隔着马车对话。

太傅总觉得哪里不对:“皇上这么轻易相信了你的话,我总觉得有诈。”

“有什么诈?”萧肃不以为然,“你就是想太多了,就叶云洲那个态度,谁能不发火?”

在萧肃看来,皇帝是九五至尊,再怎么器重一个人,也不会允许他骑在自己头上。

太傅又道:“老夫本以为,叶云洲至少会狡辩几句。”

萧肃:“这话是从他亲叔婶嘴里说出,他能狡辩什么?现在曹德那边不就是逼着让皇上做出抉择,就看皇上到底选谁了。”

“叶云洲固然厉害,是名声赫赫的将军,但那是在 他腿没坏之前,”萧肃继续道,“如今他一个残废,还指望他能上战场不成?但曹德手下的禁卫军可有五万人,换你你会选谁?”

太傅不作声了。

诚然今日皇上的态度很微妙,如果换作以往,这点民间流言他根本不可能放心上,更别说因此禁足叶云洲。

现在看来,应该就是像睿王说的,皇帝要做出选择了。

萧肃见太傅不说话,又道:“再说了,皇上禁足叶云洲是好事,我们的计划可以提前了。”

确实是好事。

但太傅做事的习惯就是谨慎,闻言道:“还是再观望一阵,你别忘了,除去君臣,皇上和叶云洲还要表兄弟这一层关系在。”

萧肃想说他多此一举,但转念一想也有道理。反正不急于一时,多观察观察。

“行了,本王心里有数。”

太傅见状也不再多说,二人分别从不同的方向离开。

-

叶云洲被禁足的事很快传开。

让京城里那些帮叶云洲说话的人仿佛被扇了一耳光。

皇上都生气了,这事还有假?

于是这事愈演愈烈,二房三房的人更是兴奋不已,只觉得叶云洲的好日子到头了。

将军府——

叶云洲悠哉地喝着茶,半点没有被外面的流言影响。

“你可真坐得住,”顾灿道,“云浮县那边传来消息了吗?”

“反正骂骂也不掉肉,”叶云洲对于这个休假很是满意,“还没,估计这两日会有消息。”

顾灿又问:“要给曹家递消息吗?”

叶云洲:“还不急,等等云浮县那边的消息。”

顾灿饮了一口茶,现在能做的就是等,在摊牌那日来临前,好生歇息一番。

……

云浮县。

县里最好的酒楼三回楼里,罗三和牛成六正混迹在一群走商之中打探消息。

本来处理完牛成六村子里的事,罗三就可以起步回京了,没想到接到叶云洲的信,让他临时来一趟云浮县。

牛成六知道这事,无论如何都要跟着一起来。

说是要为小少爷分忧。拗不过他,罗三便让他跟着一起来了,多个人也好办事。

现在看着正跟一群走商谈天说的牛成六,罗三心想让他来对了。

比起相貌出色以至于不得不戴着遮面的罗三,牛成六看上去显然更像是同行。

“兄弟,你懂得可真多啊,你哪的人啊?听你口音不像附近的,”其中一人给牛成六倒了一杯酒,又问道:“你兄弟怎么回事?一个大男人还挡着脸。”

牛成六拿起酒一口干了,道:“我是北方那边的人,至于我兄弟,嗐,某次进货的时候碰上劫匪,给划伤了脸。”

牛成六在脸上做了个手势:“一刀划过,伤口可深了。他怕吓着客人,所以从那以后就一直挡着脸了。”

突然就被毁容的罗三:“……”

“这样啊,”那人果然就没多问,“哎,做咱这行,风险挺大。”

“可不么?来来,继续喝。”

酒过三巡,牛成六估摸着时机差不多了,才开口道:“哎老哥,你和弟兄们都是和邻国交易的么?”

“对啊!”那人已经上头了,没什么戒心,“兄弟你呢?你是做什么的?”

牛成六一噎,在他犹豫的片刻,罗三接过话道:“我们二人就是做一些布料生意的,但你也知道,这玩意累死累活赚不了几个钱,所以才来云浮县想看看,有没有其他赚钱的门路。”

“对对对,”牛成六马上道,“哎,老哥你也知道,这赚钱不容易。”

那人脸颊通红,双眼迷离:“哦这个啊……你们凑过来点。”

牛成六和罗三对视一眼,纷纷低下头,朝那人凑过去。

突然有人喊道:“麻子!你喝多了,不该说的别乱说。”

麻子不高兴地呸了一口:“老子晓得!这是老子的兄弟,懂不懂?”

其他人见状纷纷摇头,麻子这人喝多了就这样,说什么都听不进去。

不过这群人看牛成六和罗三也不像坏人,便由麻子去了。

“嗝!”麻子先是打了个酒嗝,才小声道,“你们俩可真是问对人了。我们啊,除了做邻国的生意外,还有一个活儿,能挣不少呢!”

罗三心里一凛,牛成六则露出贪婪的神色,问道:“什么?老哥你别墨迹了,快说啊。”

麻子“嘿嘿”一笑,才道:“帮人运货。”

“什么?”

“哎,就是帮一些老板把货运送到外面,”麻子比了个手势,“运一趟能得这数呢。”

牛成六“哇”一声张大嘴巴,眼睛发亮。

“怎么样?不错吧?”麻子说道,“这事也不是什么难事,顺手的事。”

罗三问道:“那你们可知运的是什么?”

麻子摇头:“那就不知道咯,我们可不敢打听那么多,有钱拿就行。”

呵,罗三心中冷笑,等你们知道你们运的是什么以后,怕是没命花这个钱。

他态度一下冷了不少,好在还有牛成六在热场子。

又灌了麻子几杯酒,打探出了更多想要的消息,牛成六便借醉带着罗三上楼歇息了。

一回屋,牛成六脸上一片清明,半点看不出醉酒的样子。

罗三挑眉:“你还挺能喝。”

牛成六摆摆手:“以前在军队练出来的,那会儿经常被喝到吐。”

他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把屋子四处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任何异常后,才问道:“你怎么看?”

“还能怎么看?”罗三从怀中掏出一个苹果,咬了一口,道,“这就跟你们家小少爷怀疑的一样。这群蠢货,为了点钱把命搭上了都不知道。”

“这儿离京城偏远,底下的人一旦松懈,自然是让人钻了空子。”

罗三不置可否:“明晚我准备去铁矿附近看看。”

牛成六一惊:“你疯了?”

“云浮县大大小小铁矿上百座,总要查清是哪一座出了问题。”

“不行,你一个人太危险,我和你一起去。”

“随便你,”罗三道,“不过先说好,如果遇到什么不测,立马就撤。”

牛成六没好气道:“我知道。”

罗三摇头:“不,我的意思是,我们两个不管哪个遇到了意外,两个人必须有一个马上离开。”

牛成六沉默了,他突然意识到,他们即将要去做的事有多危险。

-

翌日,麻子醒酒后又找上牛成六,笑着说自己昨晚喝多了,让牛成六别把他的胡言乱语放心上。

牛成六打哈哈糊弄过去,说自己也喝多了,完全忘了麻子说过什么。

打发麻子以后,牛成六和罗三出门,假装是来打探市场,对云浮县的东西都充满了好奇。

“客官,这小刀可是我们精铁矿出产的,绝不是那些垃圾的刀能比的。”他们行至一个卖刀具的摊前,小贩立马介绍道。

罗三随手拿起那把刀看了一下,铁匠手艺不错,刀刃锋利不说,刀身还小,方便携带。

“这个多少钱?”罗三挺感兴趣,“我要了。”

小贩眼睛都眯成一条线:“哎,客官好眼光,咱也不喊价,一口价,三两银子。”

三两银子……

牛成六眼都瞪圆了,刚想开口讲价,罗三便麻利地掏钱了。

牛成六:“……”差点忘了,这位可是京城来的少爷。

小贩收了银子,眼角的皱摺都多了几道。

“对了,问你个事儿。”

“爷您说。”

许是罗三出手大方 ,小贩态度特别好。

罗三看了眼手里的刀:“你方才说,这刀是精矿出品,什么是精矿?”

“这个啊,”罗三一看就是外地人,小贩也不奇怪他为什么问这个问题,如实道,“云浮县的铁矿一共一百零一座,遍布真整个县份。其中精矿十一座,次矿六十八座,末矿二十二座。”

罗三又问:“何为精矿?”

小贩道:“精矿产出的矿算是上品,比如战场那些士兵的武器就出自精矿,至于次矿和末矿,主要用于一些农田器具上。什么斧头啊、铲子、锄头之类的。”

罗三明白了。

牛成六则好奇问道:“那这把刀怎会出自精矿?”

小贩神神秘秘说道:“我也不瞒您二位,我一个兄弟就在精矿干活的,这是他偷偷打造给我卖的,卖出的钱我俩三七分。”

罗三:“……”

牛成六:“……”

你们是真不怕掉脑袋啊……

由此也看出了,云浮县就是外强中干,表面上看着有朝廷重兵把守,实则内里坏成一滩烂泥了。

回到酒楼,罗三提笔把云浮县的现状记了下来,召唤信鸽,让它送回去。

牛成六挠挠头:“这鸽子靠谱吗?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你用。”

罗三翻个白眼:“你家小少爷的鸽子,靠不靠谱你问他去。”

牛成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