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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拾好碗筷,二大爷说道:“抓紧睡觉,明天都早点起来。

“我问那站岗的了,小兵告诉我说八点多就开门了。”

“二大爷呀!”钱亦文皱皱眉头,“这不比咱家,别老跟人家瞎搭话呀……”

“我就问个事儿,能咋的?”二大爷白了他一眼,说道,“不都是为人民服务的吗?”

提到睡觉,几个人开始分配屋子。

四叔对董长贵说道:“你不是老讲你那戏词儿里的规矩吗?你说说,咱按规矩得咋住?”

董长贵意外得了个表现机会,想了想说道:“这正房,得是掌柜的住……

“东厢房和西厢房,才是你们四口子住的。”

英子妈在旁边骂道:“你个缺心眼儿的,都安排满了,咱住哪儿?”

四叔嘿嘿一笑:“我看一进大门,那旁边不是有两间吗?

“你俩住那儿就挺好。”

“那两间能住吗?”董长贵说道,“我看,那都没咋收拾呀。”

钱亦文忍不住笑了出来。

董长贵问钱亦文:“你笑啥玩意儿?”

“爸,那个叫倒座房。”钱亦文说道,“按四合院的规矩,那是下人们住的地方。”

“下人们?”董长贵说道,“那就是打更的住的呗?”

“我看挺好!”二大爷突然来词儿了,“你们俩,今晚就住下人那屋吧……”

“虎咧咧!”二大娘指了指钱亦文,“当孩子面,别啥都说,人家老丈母娘还在跟前呢。”

钱亦文假作不懂,开始给老人们出主意:“按家来算,你们是三家。

“要是分男女,那不是两个屋就够用了吗?”

这个主意,出得不错。

当即得到了大家的认同。

各回各屋后,钱亦文打来一盆水,放到炕边:“妈,洗洗脚吧。”

纪兰凤说道:“你先洗,你洗完了我再洗。”

打小养成的习惯,儿子洗完她再洗。

在农家,水虽然不是值钱的东西,可烧水是要费柴禾的。

两个人用一盆水洗脚,是正常操作。

好几个人用一盆水洗脸,也不是啥稀奇事。

“妈,你先洗吧,我这脚臭……”钱亦文笑道。

老太太看了看他的鞋:“那梆硬的皮鞋,捂上一天,香饽饽都得捂馊了……

“再咋臭,你妈还能嫌你吗?”

一把屎一把尿伺候大的亲生儿子,脚臭又能算得了什么?

钱亦文的心头,突然一暖。

钱亦文蹲下身来,脱去老妈的袜子,把老太太两只脚慢慢放入盆中。

“不用你!不用你!”老太太忙不迭地说道。

可是,这时候可就由不得老太太了。

能给儿子洗,能给媳妇儿洗,给妈洗洗,不更应该吗?

钱亦文问道:“妈,水热不热?烫不烫?”

老太太一时沉浸在这幸福一刻,轻声说道:“不烫……烫……真烫啊!”

钱亦文抬脸说道:“那我去兑点凉水……”

“不用了……”老太太说道,“烫点好,解乏。”

看钱亦文搓了个边角俱到,最后都跪在那儿了。

纪兰凤说道:“行了,别搓了,都有点搓疼了。”

钱亦文并不理会,这个慈祥的老太太,是天底下最大的骗子!

“妈,我找个剪子,给你刮刮皴吧……”

钱亦文刚要起身,被老太太给按住了:“不用了,从家走的时候,刮过了。”

看着一盆变了色儿的水,纪兰凤一边擦脚,一边说道:“你去再换一盆水吧。”

话没说完,钱亦文的脚已经下水了。

妈没嫌他,他也没有嫌妈的道理……

……

翌日,早七点……

钱亦文在一阵叮叮当当声中醒来。

纪兰凤煮了十几个鸡蛋,正往凉水里放。

一边动作,一边和四婶嘀咕着:“这地方,卖啥咋这么贵?

“鸡蛋跟春城比,一斤差一毛钱!”

二大爷说到做到,老早就起来了,协助二大娘蒸了一锅死面儿馒头。

相较于发面馒头,这种馒头能更少占据空间,便于在腹中大量存储能量……

“你这可真是硬饭哪!”董长贵拿起一个馒头,“这一下子,都能打死人!”

二大爷笑笑说道:“嘿嘿……实成点,吃到肚子里,少占地方。

“吃不了,咱都带上,上宫里头吃去。”

钱亦文嬉笑着说道:“二大爷,宫里有吃饭的地方,咱不用带东西。”

“净闲扯,宫里头还能开饭店?”

钱亦文说道:“二大爷,还真有。”

二大爷一咧嘴:“哎呀,那得多贵呀!”

董长贵藐了二大爷一眼:“宫里的饭店,那叫御膳房,还能便宜得了?”

吃过了饭,收拾得整整齐齐,也不见大春儿到来。

“这孩子,不靠谱啊!”四叔有些心急了,开口说道。

钱亦文抬手看了看表:“四叔,这还不到八点呢。

“人家就是燕京人,几点开门还能不知道?”

又等了一会儿,大春儿才匆匆忙忙地赶到。

见一大帮人像升堂似的看着自己,大春急忙道歉:“来晚了,来晚了……

“对不住您各位啦!”

钱亦文随口问道:“又堵车了吧?”

大春儿说道:“堵车?没有啊!

“就咱燕京这交通,啥时候堵过呀?”

“我去找宫里的朋友要了几张票,耽误了一会儿。”

显然,这不是一九八六年的门票。这是哪年的呢?

找宫里的朋友要了几张票?这活儿干得漂亮……

“几位爷,走吧……”大春儿一躬身,“咱爷几个、娘几个,这就去面圣。”

这么说话,董长贵爱听,喊了一句“起呀……驾……”

率先走了出去。

每人手里攥着一张小纸片,一行人穿过大门洞子,来到了午门。

仰望乃见的两个大字,笔划不多,却也不在二大爷和四叔的认知范围之内。

“侄儿,那写的啥玩意儿?”二大爷拽了拽钱亦文的衣袖。

钱亦文抬眼一望,刚要搭话,董长贵说道:“午门……”

二大爷听了,一哆嗦!

董长贵笑骂道:“老东西看来是干过亏心事,不然心惊干啥?”

二大爷白了他一眼:“就算我干了坏事儿,还能轮到从这把我推出去呀?”

一边说,一边紧跟了几步。

深恐走得慢了,容易被刀一样……

“这可真大!”二大娘感慨道。

大春儿说道:“二大娘,咱还没进宫呢……”

“啊?”七个老人听得愣了。

闹了半天,还在当街(该)呀……

整个游览过程,大家都很投入。

自打进了午门,几个老头儿老太太的问题,就没断过。

也把大春儿和钱亦文累得够呛。

一个个的问题,千奇百怪,问得两个人脑仁儿直疼。

比如好死不如赖活着,珍妃为什么跳井……

这么多房子,皇上到底住哪儿……

西太后那老娘们儿那么大的权势,咋住的地方那么窄巴……

太和殿的大铜缸为什么被人刮过……

虽是累,但钱亦文还是认认真真地讲解着。

御花园里,二大娘来了一句:“这就是御花园呀?我还寻思多大呢……”

大春儿说道:“二大娘,这是人家守着家门口的一个小园子,真正的园林,在外边呢。”

刚刚坐稳的二大娘,立马站了起来:“走,出去看看……”

二大爷听大春儿说再往前走就要出北门了,从兜里掏出四块钱,硬塞在大春儿的手里。

二大爷说道:“孩子,我刚问别人了,一张票是五毛钱。

“这钱你得给人家,再好的朋友,咱不能占人家便宜。

“这钱,二大爷给你出。”

大春儿一脸无奈,瞧向了了钱亦文。

钱亦文想,二大爷的心思,还挺细腻的,还知道和别人讨个底儿。

当下,冲着大春儿点了点头。

大春儿心领神会,把钱揣好后说道:“二大爷,那我就不跟您客气啦。”

二大爷心疼钱,不假。

但无故占人家便宜的事儿,不干。

出了北门,过了马路,是那片着名的海子。

大春儿去买票的时候,二大爷回头看了一眼,说道:“我看那边儿水面也挺大的,要不咱去那边看看?”

钱亦文瞅了瞅四周,好在没人注意。

小声对二大爷说道:“二大爷,咱别啥都惦记呀……”

“咋的?”二大爷不解。

董长贵毕竟见识多些,对亲家说道:“啥也不懂!回去我再跟你说。”

不用说,进园子的票,又是宫里的朋友给的。

这一回,轮到老董头儿给大春儿钱了。

大春儿有了经验,不管谁给,都照收。

然后再偷偷还给钱亦文。

等到围着那海子转了一圈,也到了下午了。

二大爷的死面儿馒头,消耗光了。

老丈人的嘴,也没那么多话了。

钱亦文看了看一群东倒西歪的老头儿老太太,心知也该往回返了。

再怎么着,也都是几十岁的老人了,不能让他们太过劳累。

于是,便又沿着护城河,走了回来。

城门楼前,两个年轻人坐在一边。

看桥上站成一排的老人们,朝着他们的信仰行注目礼。

旁边路过的人,也同样向他们行着注目礼……

夕阳中,一群穿着各异的人,站在长安街一侧。

回望碧瓦重楼,一段颠覆认知的旅程,董长贵感慨万端。

原来,戏文里说的,都是骗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