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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多书院 > 历史军事 > 熠世微尘 > 第8章 回炉再造新生,书院得遇显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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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回炉再造新生,书院得遇显贵

历史上的五代十国时期,是唐末藩镇割据的进一步延伸。随着唐中央政权的覆灭,唐时的各藩镇节度使纷纷拥兵自立为王,逐渐形成了多个地方政权同时并存,又相互攻伐的“常态”。

失去中央节制的各地政权为了稳持权柄或扩大地盘,愈加看重眼前的军事实力而忽视对人才教育的持久投入,加上名存实亡的科举制度,各地原有的官办书院多被缩小规模或裁减,基本失去了选材用能的基本作用。

“学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历来都是读书人忘我求知的巨大动力。

当选拔和任用人才的科举制度渐消,各地县考、州试成了鸡肋般的存在,文人士子求学的积极性受到了根本性的打击。既迫于生计又仕途渺茫的青年才俊们不再追求文华于世的洒脱,更务实于钱财,毕竟眼前填饱肚子更重要。

师不教,子不学,五代十国时期常被后世史家称作是封建官办教育的黑暗年代。

荆南之地虽相对平和,但毕竟于中原中心,勤兵备战仍是必要之举。荆南虽物产丰富但地域狭小,倾力于兴军武之后能给教育拿出用的资源聊胜于无,因此官办书院也仅存集贤书院一所。

正所谓“奇货可居”,书院有限的招生名额不可能面向广大百姓,安排官宦、世家子弟进学尚力有不逮。当然也有巨富商贾为培养族中子弟花钱将人弄进书院,书院也不阻拦,毕竟能有些创收。不过这类 “商子”常会遭到官后代、士家子们的鄙夷,毕竟士农工商中商排在最末。

偶也有官绅举荐的学识出众的贫寒学子到书院求学,但因为束修(学费)昂贵,大多读不到毕业便会弃学。好在只要进了书院便有了“生徒”的声名,即便是肄业再谋个账房或是管事的活计也很有竞争力,所以即使再拮据的学子也会坚持在书院读上一年半载,在学业之余以代人抄书、写信或是商铺中做短工凑学费。

贫穷的人总是处于社会底层的现实,即使在象牙塔里也不会有例外。于是,商子也有了用来鄙夷的对象。

武家虽是官绅,但毕竟是外来户,再说武父的官职不高,为让武进能进书院求学花了不少气力。看着武父一连多日为他上学的事出去跑关系,武进心中既不忍,也有些舍不得送出去的那些钱财。才找了机会说很喜欢在家自学,就被武父训斥是“不求上进”,面对极少发火的武父,武进也一时无语。

前世是范科时父母是小商贩,整日早出晚归忙着赚钱养家,没有精力更没有财力为他的学习找关系、跑门路。学校又离家很远,只能把他寄养在并不喜欢他的舅舅家,让他早早学会了看人脸色。上一世没有条件,没想这辈子能享受到从未指望过的拼爹待遇,如何都是高兴的。

在一边学医,一边习武中,转眼已到了入学的前一夜,对学校生活早已陌生的武进辗转难眠。一大早,被母亲喊起来准备行装时武进还在迷糊,只好趁路上时间靠着马车厢板休息。

靠在另一边的武父睡得香甜,是因为宿醉未醒的缘故。看着这一年多来为他忙前跑后的中年男人,鬓角上已经有了点点白霜。这也就是亲爹,除了他和进妈还有谁能如此为他操持。

无论在哪朝或哪国,封建时期女子的社会地位相较男子总是卑微。

虽然母亲张氏家世显赫,但自进了武家的门便如同其他人妇一样,小心翼翼地伺候着长辈、丈夫,生怕行错踏错。多年没有子嗣,让张氏在人前抬不起头,在家中就更加小心,成了当家主母也担忧因此被夫家休妻。

在多年后得了儿子,张氏才算真的有当家主母的地位。都说母凭子贵,自从三代单传的独苗儿子武进出生,武父才一改以往对她视若不见的态度,对娘俩疼爱有加。尽管有这段经历,十多年没有子女也未合离或纳妾,本身就已经说明武氏夫妻的感情基础还是很好。

武进遇险救还后,老武更是在家中公开表示,只要是儿子能康复,除了原则性问题他做主外,其他家里的事都由主母决定,这就更助长了孩子娘的嚣张气焰,此后便经常性地享受到了唠叨和埋怨。这会,孩子娘对低着头迷糊的孩子爹埋怨着,不过老武好像还没有醒酒,听不听得到就难说了。

“昨日夫君大醉,闹腾了一夜,现在还瞌睡,如何是好?进儿才进书院,夫君一身酒气,要是遇到蔡祭酒,如何是好?”武进听阿娘说得起劲,也没做声,只觉得这唠叨听起来如此幸福。

……

老爹昨天喝的那种黄绿色米酒,武进之前也和隔壁何二郎一起偷喝过,味道并不好,最多也就十几度。看父亲和徐县令饮酒时豪气干云的样子,以为酒量宏达,至少能喝上几坛。没想到经常流连酒宴的两人,只几壶酒下肚竟醉得看不成了。

这两位父亲的酒量还真是堪虞,酒宴之前还说什么要饮上千杯,纯纯是在吹牛。想想自己前世在部队时喝一斤七十度高度白,也能摇晃着找回床铺就骄傲的不行,更不用提从商后每天应酬不断,红、白、黄混着喝也从没醉倒过了。

随着马车停下,武进才下意识地清醒过来,挑开车帘便看见一处高大石质楼坊,上刻墨绿色四字:集贤书院。

楼坊年代久远,边角已有风化,石柱上长着不少苔藓和藤蔓植物。问坐在车辕上的姜伯怎么不走了?姜伯则回话:“少郎君,书院有规矩,剩下内路需要学子自去,不可送行。说是怕扰了清学之地。”

武进明白,这是书院在给新学子立规矩,也是情理之中的事。轻声唤醒了父亲,下车接过姜伯递来的竹箱背上,再次拜别父母后拎着行李,穿过楼坊沿着山路独自缓步上山。

进妈下了马车,看着宝贝儿子独自走向书院,眼眶又红了,擦着眼角又要落泪。

武父在一旁宽慰道:“知你心疼进儿,我又何尝舍得,但也要让儿上进才行。小子前些日在书房写字,诗文、书法恐连我都不及。往后为夫也教不得了,窝在家中怕会荒废。”

进妈常听旁人夸赞夫君才学过人,那是几十年勤学不辍才得来的,今日听夫君说儿子才学能超过他自然不信,只认为是哄骗她。

直到武进上山的背影模糊快不见了,武母才愿意被扶上马车,行了很远仍撩起纱帘透过风窗向远处书院方向张望。

书院位于山腰处,看着不远,过楼坊后沿上山路走了快半个时辰才接近。此时正值深秋,山中清冷且有薄雾未退,少年人却已热汗微出,路上不断颠动着肩膀上滑下的竹箱,继续向书院前行。

待离近了才看清薄雾中书院的建筑群落,其中一座依山而建的九层白石塔在周遭青灰色建筑间十分显眼,塔的尖顶隐于雾中很像神仙修道之地。

可能是路途偏僻,武进一路上都没见有书院学子上山,甚至连个路人都没有,还真是清修之地。形单影孤地来到书院大门前,说是大门其实更像楼牌,只有石质门框却没有门。走进去倒是看见三、四个少年人倚在门旁石墙上,像是等人。

武进背着竹箱,拎着行李侧身让过几人,经过时还向少年们微笑着点头示意,然后径直沿着青石台阶向正对大门坡上的正堂方向走去。

“站住!厮是何人,不报名号便敢闯书院?”武进才沿青石坡道走出十几步,身后便有喝声传来,声音中略带着少年变声期特有的公鸭嗓音,有些难听,语气不善。

武进知道是叫他,但心中不悦也就不想理睬。古时“厮”的称呼已经算是骂人了,平辈间就算不客气也至少应称呼“尔”。这人是找茬吧!

停下脚步正要转身,抬头却远远见正堂中走出一人,头戴幞头,身着青衫,看装束即使不是书院领导也至少是管事的。这人从正中走来,因距门前比较远,处在坡下的几人没法看到,只有站得较高的武进能看见他小半个上身。

“这厮连话都听不懂,也敢来书院就学,不知死活的乞索儿。”刚刚那个难听的声音再次传来。 “乞索儿”便是叫花子、乞丐,是市井中常用来骂人的话。

“你大爷的,骂我叫花子!爷上个月净研究文言文骂人话了,搁这膈应我!”武进听了确实有些恼怒。

本想转过身来大骂四方,但是转念一想那几个人应该是一伙的,就算骂战占了上风也免不了被群殴。就凭自己现在这小身子骨,动手必定吃亏。上学头一天便挨揍,这个笑话要不得,得有个更好的法子应对。

骂人那几人见武进停下来却没有动,以为他怂了,不禁得意大笑,倚靠在墙边玩味地看着武进的背影。

抬头看着眼前逐渐走近的人,武进已能看得清他的模样,腰束革带、脚穿黑靴,下巴上胡子很长,气宇轩昂的样子应该是书院的夫子。微笑着转身,稽首站定正中挡住从远处走来的人,向面前的几人作了个罗圈揖,吸引这些人的视线落到自己身上,客气问道:“刚刚是哪位兄台说话?莫非是在召唤小弟?”

一个身材浑圆,穿深黄色蜀锦外袍的少年说道:“不唤你难道是在唤夜叉?”。其他人一起哄笑起来。

“哦?小弟与诸位还有那夜叉并不相识,难道那位叫夜叉的是几位的挚友亲朋?失敬!失敬!”武进微笑着回话。

“你个田舍汉生下的乞索儿,转圜来骂我等?”几人怒道。

“哎呀,你们还听懂了。看来胖头哥你是几头中最聪明的,就是带头大哥?”武进一边对着蜀锦胖少年慢声说,一边听着身后的脚步声,估计夫子离着不远了。

“你说什么?”那少年没听懂后面的话,继而反应过来一定不是好话。上前一步抓住武进衣襟,吼道:“乳臭未干小儿,敢辱你阿耶,看打!”

武进抬手握住胖少年挥来的拳头,大声嚷道:“兄台,大家都是斯文人,怎要动手打人?我一直好言相与,怎可如此不顾体统!”武进大声嚷嚷,当然不是因为激愤,主要是给身后被挡住的夫子听的。

其他少年人的注意力都被蜀锦胖少年和武进吸引,没有注意到武进身后渐渐走近的人。此时见胖少年要动手,也要一拥而上向武进施以拳脚。

“住手!”一声断喝吓住了众人。胖少年视线偏过武进向前看了一眼,立马哆嗦着放开了手,其他少年也忙退后低头行礼,看来是认识。

“一众凌寡,欺辱同窗,尔等心里没了规矩吗?”那夫子声音洪亮,中气十足。武进也忙退到一旁躬身低头行弟子礼,口中却道:“学生今日初入书院,许是言语唐突,惹恼了诸位学长,请夫子莫怪!”

“经过我刚已亲见,非汝之过。尔等不学无术,不惩如何明礼!回堂内找夫子自领惩戒,再有犯者定教山长逐尔等出书院!”从几个少年畏惧的模样看这位夫子在书院里是说得上话的,是院领导也未可知。这里的学生多有家世背景,没有大过错不会被轻言退学。

几个少年躬身掩面退向两侧,绕过夫子后向着正堂疾奔而去,片刻后就只剩下了武进。趁着夫子看向几个疾走学子时偷偷抬头打量了一下,果然是仪表堂堂的师者风范,身长八尺,相貌甚伟,方脸大耳,高鼻薄唇,浓眉长须,双目炯炯有神。见夫子要转身过来,武进忙又低头,一副虔诚受训模样。

“学子新来?是何姓名?”夫子发问。

“小子武进,拜见夫子。”再行弟子礼。

“观你颜色不卑不亢,言谈举止有度,之前师从何人?”

“小子读过几年私塾,近年因伤不能求学,靠家亲教导向学。”

“原来是家学。可言尔父姓名?”

“回夫子话,家父姓武,是江陵中牧监。”古人讲话都有避讳的习惯,对长辈名字不能直说。说官职务也只是为了明确身份,再说武父那个近乎弼马温的官职也不值得炫耀。

“哦,原来是武明阳之子,难怪眼熟。吾与尔父算是旧识,老夫的名字叫冯可。”

武进并不知道冯可为何人,只道是书院夫子,又听闻他与武父是旧识,立时便改了称呼。“原来是世伯,小侄不识长辈实在该罚,还望恕罪。”

冯可哈哈一笑,道:“无妨。明阳兄辅佐郭公,为国立功却淡泊名利,实为我等读书人之楷模。看贤侄应是舞勺之年,谦恭守礼可见家学渊源。”

武进知道这是客气话,道:“世伯过誉。小侄见世伯洞察秋毫,实为大家风范,心中仰慕,不知能否拜于世伯门下求学?”

果然,冯可面露笑容:“哦?可惜吾来此只为访友,不敢夺人之爱。既然今日有缘,他日若能汴京再见,再拜我门下不迟。”

武进以前就听某讲坛学家讲过古人极好面子,“拍马屁疗大法”极其有效,可谓小用省钱,大用窃国,今日一试果然效果显着、立竿见影。

“小侄定会勤奋向学,若他日有成必赴京拜师,到时还望世伯收留。”

“嗯,少年应有志,想必能如尔所愿。”

冯可也许是不愿再与小屁孩继续闲聊,转身便离开了。

拜师没成武进倒是没有什么失落,靠这位“世伯”解了围还白得了个应承,也算收获。虽然知道多是场面话,或许以后真能派得上用场也说不定。反正是遇上了,有枣没枣也打上一杆子,万一有惊喜呢!

这就是个插曲,来这毕竟是求学的,不管能学到什么还是得先安顿下来。

心有些得意的武进背着竹箱走向正中学堂,直至走到堂前也没人搭理他。举目四望,周围几人远远站着正说话,就想上前搭话,却见有个仆役打扮的年轻人拎着竹篓走近。武进想着仆役应该更好说话,也少些酸腐应对,便赶紧迎向仆役,客气地询问新生应去哪里报到。仆役指了靠着西侧的偏堂,说应去寻一位霍副讲。

武进谢过了指路人,走向偏堂。还未到堂前,便听到有夫子在授课,讲授的好像是策问。

关于策问武进听武父说过,是对当前政治、经济、文化等问题的研究,以便科考中可以妥当回答试题,这是旧年科考时的必考科目,作用差不多相当于后世公务员考试中的《申论》。此时夫子正引经据典,听起来讲的应是《文心雕龙·议对》内容:又对策者,应诏而陈政也;射策者,探事而献说也。

夫子授课武进不好打扰,只能拎着行李尴尬地站在堂前檐下等着。许是昨夜没有睡好,站久了竟然有些迷糊犯困,隐蔽靠在旁侧柱子上借力。约莫半个时辰左右,偏堂中传出经文诵读声,武进才又站直了身体望去,恰好夫子完成授课也看向门外,见到他后才踱着方步出来。

武进并不认识夫子,赶忙放下行李躬身行礼。夫子打量了武进几眼,开口问道:“尔乃新生武进?”

“正是弟子。”

夫子又向堂内望了一眼,摆了下手,一个小厮打扮的青年人跑来。

“尔且先随之去安顿,再来听讲。”夫子对武进说完便转身走了。

武进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好跟着小厮先去了住处安顿。

整排学舍都是简陋的土坯房,墙角刷了石灰,顶棚则铺着茅草。寝舍进门处的青石地上已经踩踏出了锃亮的坑窝,可见这屋子已用了多年。一进门先入眼帘的是一根油光发亮的粗大黄木柱,然后是南墙上唯一的小窗,室内低矮却很宽敞。

室内还算整洁,北墙半高位置有个小木架,上面放着粗陶油碟,灯芯上面的墙壁已被熏得漆黑。几张铺着苇席的窄床加上一方桌、一条凳和墙角处一个粗制木架子就是室内全部摆设。桌上放着青石砚、草纸和几本已翻得卷页的线装书。

见武进已在靠窗没有铺盖的空床上放好被褥,小厮就要告辞离开。武进忙请他留步。武进活了一把年纪,自然通达世事,哪会错过打听书院情况的时机。

从袖中掏出几个铜元,轻拉了小厮的袖口放了进去。小厮也许是常能得赏钱,袖子一抄铜元便入手,手里摩挲着铜元笑容可掬。见小厮收了钱,武进便知必能从他口中了解不少书院的情况,比自己蒙头硬闯省了许多事。

武进先问他刚才偏殿中的夫子,小厮讲那就是书院霍副讲,武进恍然。小厮小厮识字不多,讲话满口俚语,武进倒是听着比官话更舒服,也以新学的俚语对话。小厮听贵家子也讲俚语,话更是多了些,便竹筒倒豆子一般把院中情况都介绍了一遍。

没一会,武进便大致了解了书院的领导班子:祭酒蔡德馨乃是荆南文人领袖,长于诗文,并不经常在书院;山长岑泰宁的先祖乃是大诗人岑参,其经学造诣很高且在荆南为官多年;堂长高平光以前做过后晋县丞,告老后才来书院任职;副讲霍据真曾是后唐太学助教,于策问是专长;斋长王釜曾为荆南御史,尤其擅长算学。而小厮是霍副讲的家仆,并非书院仆役。

武进求学前也曾问过父亲书院的情况,祭酒就相当于教育厅厅长,山长便是书院院长,堂长是常务副院长,副讲是教学副院长,斋长就是政教处主任。这些人必须找机会见一见,起码以后见面时施礼问好不至于弄错。

至于书院,共有师长二十余人,仆役三十人,学子百人。授课并不分新生和老生,均在一处听课,只是毕业分先后。

其实武进最惦记一件事,听小厮差不多说完了书院情况,便忍不住发问:“小哥,我还有一问想求教?”

“求教可不敢当,小郎君尽管问无妨。”小厮立时停了讲述,看着武进。

“书院可有一位姓冯夫子?”武进问。

“书院里并没有姓冯的夫子。哦!小郎君可是说早间来的冯员外郎?那是贵人非院中夫子,还是岑山长的好友,近几日都会来探访。听说冯员外郎乃当朝宰辅冯阁老三子,这是书院上下皆知的,小郎君刚就学不知也不奇怪。”说道后面小厮还故意压低了声音。

武进听了小厮的话吓了一跳,没想到偶遇的冯可竟是朝廷大官,还是历史上少有的五朝宰相,侍奉十位皇帝仍坚挺不倒的墙头草王冯道老爷子的亲儿子。这时武进才明白为何刚才那几个泼皮见到冯可噤若寒蝉,有这样的权势在京都官场都可以横着走了,更不论一直主动称臣的荆南地。

自己未来岳父是冯太师的学生,看来以后拜冯可为师的事很有戏。终于找到抱粗大腿的机会了,心情不错,又给了小厮几个元宝。小厮也懂事,说他叫刘九,在书院有事尽可以吩咐。挺好,这回在书院也算有熟人了。

刘九还热情地领着武进把书院必知的几个地方都走了一遍。学子不多,教学要求也不高,学习和生活都很宽松,便是武进对书院的第一印象。虽然书院的规模不大,占地却很宽阔,除了五座颇具规模的学堂外,供夫子休憩的独院不少,学子住宿的整排学舍也有三十多间。

小厮重点介绍了饭堂、东圊、温室,也把日常作息的安排讲了一番,连课程安排也一并给抄了一份,还交待了一些书院里的规矩后才回去了学堂。

武进并不急着听课,索性就在书院里溜达一圈,算作熟悉环境。

集中供应餐食的饭堂颇大,百十人一起进餐也容纳得下,缺点是只有顶棚和立柱,只能遮雨却四面漏风。估计使用柴禾生火的原因,饭堂里总是飘着柴禾燃烧后的烟火味,在这清宁的学院倒添了几分现实。灶间很小,也是土坯房,正忙着炊饭的厨子和厨娘想必是一家人。

饭堂的餐食是不需要交钱的,每日只供两餐。早餐在卯正下二刻至四刻,通常是稀粥和起溲(麦饼),瓠脯很少,先到先得。晚餐在未正上二刻至四刻,餐食多是牢丸(蒸饼或者汤饼)。

平日里夏秋吃青菜,冬春却只有干菜,量还很少。每三到四天会供应一碗肉羹,一份一勺也不过二两的样子,肉丝不多倒是汤煮的烂糊,也许是里面加了藕粉的缘故。

书院餐食在民间倒也中规中矩,但是对于求学的富家子就太过简陋了。家中条件好的学子,定期都会有人送来吃食,肉脯、果干等易于保存的零食是首选。没有冰箱,也没有保鲜柜,更不能占了书院仅有的一口深井,吃不完的零食只能用麻绳将绑好悬在梁上,防着被鼠虫啃食。

这个时代就没有午餐,平常人家一日都是早晚两餐,学子们也一样。因此,大多数学子早餐或是晚餐时总会留下半个麦饼或是蒸饼,用草纸包了放在袖子或是腰间,中午饿了便就着水吃上几口充饥。

遇到吃汤饼便没了办法,只能尽量吃饱了挨到下顿饭时才行。书院里没有福利社,更没有小卖部,有头脑灵活的小贩隔几天就到书院门前叫卖。有钱可以买上一些,不过价钱都要比集市上贵。

木板隔起来的东圊(厕所)只有一个,蹲坑有七八个,只有最里面一个与其他蹲位有一层隔墙,不用问都知道那是给夫子用的,学子间只能赤裸相见。反正书院里大都是男人,也没有什么需要禁忌的。

厕所就是农村常见的旱厕,味道自然不好,好在常常会撒些生石灰,捏着鼻子倒是还进得去。虽然感受不佳,上厕所的说法倒颇有些讲究,老百姓自然就直说上茅厕,但是文人、学子却有好几种比较正式说法:登东、如厕、更衣等等。

学子最常用的就是“登东”了,一说便已有了要做大事的感觉。白天还好,晚上登东却要十分小心,一招不慎便会滑下去“激起民粪”。

离着不远处还有一个用粗树枝搭起的小茅厕,墙子上用隶属写了“女”,应是给书院里仆妇用的,学子靠近那里会挨骂。

温室就是澡堂子,每月开一次,也没有淋浴,一群人挤在青石垒成的大水池里泡澡。除了冬天,洗澡水都不会是温的,卫生情况也很不理想,据说常有人在塘里搓泥、小便。

武进是极爱干净的人,硬不下头皮和其他人挤在一起洗脏水澡,夏天里带着木盆到溪水边上无人处擦洗,冬天只能在后山拾些柴用陶瓦罐烧热水擦拭,很是刺激。天气不好时也只能忍到每旬休沐回家时再洗。

来了很长时间才知道,像他一样做的人并不少,却不都是因为爱干净,而是很多人不舍得花每月一文的洗澡钱。慢慢和周围人熟悉了,夏秋季节便会几人结伴去溪水或小河里洗澡。武进的泅水技能得到了充分展示,让大多只会狗刨的同窗们非常钦佩和羡慕,甚至还收了几个弟子。

初入书院熟悉环境之类的过程在此便不多讲,和诸位刚上学时像没头苍蝇一般慌乱的情况也大抵差不多。总之在乱七八糟的各种懵圈中武进尽可能地快些适应,书院生活便如此开始了。

武进的学舍里算上他共住四人,有趣的是四人家庭情况都不一样,性格也各不相同。

来自峡州的王象家境贫寒,父母皆务农,因算学出众才被乡老举荐进了书院。据王象说,他七岁便在乡老家做工,十二岁时因聪颖被账房先生相中做随从,便学会了对账、计数。后来乡老给孙子请夫子,王象又做了伴读。后来乡老的孙子入书院便也推荐他来了这,但是因此少给了他两年的工钱。

来自归州的王德生家中多年来都做贩肉生意,不少州县酒楼肉食都赖于他家。王家多年行商颇有资财,但是却没有子弟做官。商贾在几千年的封建历史里都是贱格,商贾里的屠户名声更是下贱,常被欺压。王家花了大价钱把长子王德生送进书院,就是想得个功名会不受欺负。虽然勉强进了书院,王德生学习也很刻苦,但因出身商贾总被其他同窗看不起。

江陵本地的张奇家中一贫如洗,父亲长年以给富户打长、短工为生,家里常常吃了上顿没下顿。也是张父运气好,偶然机会救了失足落水的县衙刑律娄师爷,在他的接济和帮助下才找了在衙门做更夫的活计,就是每晚敲着竹筒喊“天干物燥,小心火烛”的活。虽然饷钱少,但也足够一家吃喝,比以前强了好多。

娄师爷是个知恩图报的人,也很喜欢张奇,就常带着他到府衙听案,也教他识字。张奇的律学很好,被霍副讲偶然发现后推荐进了书院。

和武进比较投缘的还有隔壁学舍的学长刘蔼。刘蔼年长武进两岁,家中长辈几代来都做州官,是当地望族,但待人却十分谦和,人缘极好。刘蔼从小便被家中培养,不仅能写诗作赋还通识音律,一手小楷写得极为出色,和武进是因同好书法而结识,相互倾慕和欣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