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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正大殿内,只余风云瑶的抽泣声传遍每一个角落。

北冥玄垂在双侧的拳头握紧又松开,松开又握紧,如此周而复始,最终,竖立起来的肩膀还是松垮了下去。

风卿婈瞧着这一幕,某种办法划过一抹冷笑。

今晚这一连串的事情,皆是出乎所料。

她没想到北冥玄竟是那造谣她的下作之人,没想到北冥翊居然去查清楚了此事,并在众目睽睽之下道出了此事。

更没想到的是,风云瑶竟然会替北冥玄出来认罪。

不是风卿婈看不起风云瑶,而是传谣一个人要传得满城风雨声势浩大,必然要耗费许多钱财手段,风云瑶承担不起,她两样都没有。

且不论这些,单她嫁给北冥翊,于一心想要独占北冥玄的风云瑶而言,不失为一桩好事。

风云瑶根本没有这么做的必要。

所以风卿婈笃定,风云瑶是替北冥玄顶罪了,由此可见,风云瑶对北冥玄倒是真心实意。

就是北冥玄这踌躇不决的样子,好像不太能对得起她的一片真情啊。

正感叹之际,忽见身旁少年眯起眸子,似要开口。

风卿婈在他开口之前摁住了他的手,微微轻倾身过去:“凡事见好就收即可,你再叼着北冥玄不放与你没有好吃,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

今晚这一下,实在是有别于他以往辛苦立起来的废物人设,也不怕前功尽弃。

女子离他很近,身上清雅的茉莉花香味儿萦绕鼻端,低头,就能看到她瓷白的肌肤上,两扇扑闪的长睫。

北冥翊微微失神,到嘴的话变为了一个“好”字。

真乖。

如此听话的样子,倒是能看得见几分小时候的影子。

风卿婈莞尔,想摸摸他的头,又想起众目睽睽下似乎不太合适,便收了这个心思。

“素日听闻风家二小姐温良端方,为众闺秀之表率,没想到,竟然生了这样的一副蛇蝎心肠,果真人不可貌相,传闻亦做不得真。”

一道女音幽幽响起在大殿内,居然是向来在大场面中沉默寡言平阳长公主。

平阳长公主都如此开口了,那风云瑶的罪名就是板上钉钉了。

一些人出来附和平阳长公主,要求严惩风云瑶,又有人觉得所谓谣言,又没对太子与太子妃造成实质伤害,姑且念在风云瑶年轻的份儿上,从轻发落。

一片争论中,永宁帝锐利地目光却落在北冥玄面上,他幽幽问:“玄王,此事真是你这侧妃一人所为吗?”

“是臣妾一人所为!”风云瑶红着眼眶,急急道。

“大胆,皇上未问你,便如此抢答,实为目中无人。”李忠德见永宁帝不悦,不由开口呵斥。

风云瑶身子抖了一下,闭上了嘴。

北冥玄拧着眉头,在永宁帝的眼神压迫下,点了点头,一字一顿地说:“父皇,儿臣不知此事。”

“很好。”永宁帝收回目光:“玄王侧妃,心思不端,行鬼祟之事,不堪为皇家妇,着……卸去玄王侧妃之位,禁于玄王府,没无旨意,终身不得外出一步。”

风云瑶面庞煞白,瘫软在地。

她心心念念想要嫁给北冥翊,光明正大地站在他身旁,好不容易得偿所愿了,然而这一切的一切,只维持了短短一天的时光就没了。

如一场大梦一场空。

眼泪汹涌而出,风云瑶泪眼朦胧地看了一眼面色难辨的北冥玄,就被人拉出了大殿。

北冥玄目光追随她离开,却暗暗松了一口气。

还好,父皇终究是顾及风云瑶肚子里有他的骨肉,没有太过武断地处置风云瑶。

否则,他自己做下的事情,若让一届女子为他承担,他也瞧不起自己。

不过,北冥玄没想到风云瑶会出来替他顶罪,她竟是如此爱他么?

爱他竟胜过一切?连费尽心思得到的侧妃之为也可以不要?

北冥玄对风云瑶冷硬了许久的心,在这一瞬间生出了裂痕。

想起自己从前对风云瑶的冷言冷语,一时又是懊悔又是愧疚。

这一番波折,将喜庆的宴庆给弄得乌烟瘴气,所有人都小心翼翼地,再没了方才谈笑风生的样子。

唯有太后沉着脸,看着北冥翊追问:“此事的确是风云瑶的不是,枉太子费心了。”

“不过是看不得孤的太子妃饱受争议,便让人去查了查而已,太后过奖了。”

北冥翊扬起笑脸,笑的十分开怀,还有些许的骄傲,仿佛并没有听懂太后话里暗戳戳地意思,仿佛太后就是在真心实意地夸了他一句。

太后:“……”

罢了,太子难得不废物了一会儿,就又变回了原样,倒是她多虑了。

太后轻哼一声:“太子与太子妃夫妻恩爱,愿意为她正名也是情有可原,可是,哀家不明白,这与太子妃的欺君之罪有什么关系?”

太后还是不依不饶,将方才的话题再次扯了出来,并一个‘欺君之罪’降下来,连给人辩驳的机会都不给,就把罪名扣风卿婈头上了。

风卿婈:“……”

这老巫婆,前世就看她不顺眼,处处作对处处为难,但也可以理解是她在宫破之时,第一个生擒了她儿子,才会结下的怨恨。

可这一世,她与魏太后可没什么交集,怎么这老巫婆还是这幅样子?

莫非有些人天生就是冤家?

听太后此言,众臣就知道又有好戏看了,情绪再度高涨起来。

平阳长公主淡淡道:“没有谁愿意被人叫作丑女,太子妃必然有什么隐情吧。”

“姑母所言极是。”北冥翊握紧风卿婈的手:“只是太子妃脸上的斑痕,切切实实是真的,之所以没了,是孤因谣言一事,对她的斑痕生了好奇之心,寻名医为她看看,没想到,那名医精通此道,几贴膏药下去,她脸上的斑痕就不见了。”

少年眉目高扬,一副欣喜的样子。

众人:“……”

风卿婈:“……”

这个解释,是真的么?

本以为会有什么大阴谋大龌龊,没想到如此平平无奇,他们怎么这么不相信呢?

“不知是什么名医,如此厉害?”太后显然也不相信这样敷衍的说辞,追问。

“那名医就是卫矛,卫神医。”北冥翊道:“羽行,去请卫神医来。”

卫矛,当之无愧的当世第一名医!

若真是他治好了太子妃脸上的斑痕,那此事就变得非常可信了,并非太子胡口乱扯的说辞。

在众人探究的目光中,一个中年男子走了进来,深目窄颊,留羊胡长须,因身形消瘦,宽大风褐色长袍穿在身上,衣决飘飘间,倒有几分仙风道骨。

正是卫矛无疑!

“来者何人?”

“草民卫矛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万岁!”卫矛撩起袍子下摆,行了跪拜大礼。

但大殿内诸人,都未见过卫矛,正有人待质疑,忽见高座上的永宁帝哈哈一笑,问:“卫矛啊,你怎地来了盛京?你师父近来可好?”

“家师一切安好,还记挂着皇上呢。”卫矛不卑不亢地回答。

众人懵圈了。

怎么皇上……与卫矛似乎很熟的样子?

还是有人解释,卫矛的师父是那位闻名四国,遐迩于世的一代鸿儒晏蔺。

众人才后知后觉过来,传闻永宁帝与宴蔺因风兰芷相识,二人交情匪浅,难怪……

如此,皇上这娴熟的语气,也是正常,不过这人是卫大神医,皇上亲自盖章的,谁也质疑不了,包括太子所说的话,都有了实据。

所以,太子妃的脸,真的是卫矛治好的?

果真不愧为名医啊。

众臣赞叹。

太后拧着眉头,嘴里再也没了质疑的话,却实在是拂不下面子来,扶着头找了个借口,便就着宫人的手里来了合欢殿。

太后一走,气氛好了许多。

风卿婈却是看着北冥翊,皱起了眉头,一直到宴庆散去,坐在鸾轿里回程的途中,也是沉着柳眉,若有所思地样子。

北冥翊察觉到了,问:“怎么了?”

风卿婈摇了摇头:“只是觉得,今晚的一切都有些得不偿失了。”

“嗯?”

北冥翊抬眸。

“今晚大殿内,诸人的目光,你没看到么?你一向低调,今晚却如此高调,又把卫矛牵了出来,未必不会惹人多想,尤其是魏家人,魏峥……”

风卿婈顿了顿:“席间,我看到魏峥的目光频频投向你……魏峥此人心思深重,只怕你今日的一切,或许已经引起了他的注意。”

魏峥……魏峥!

倒是叫得亲密。

少年抿唇盯着她一开一合的红唇,眼中暗芒闪烁:”你一直都在盯着他看?”

风卿婈没听懂他意味不明地话,点了点头:“其实今晚,你大可不必如此。不过是被北冥玄泼了脏水,我总有机会泼回去,未必要在今晚大庭广众之下……”

”唯有如此,才能一击致胜。”北冥翊打断了她的话。

风卿婈红唇半开,微微讶异:“可迂回战术也不是不能……”

“可我不想我的太子妃,被人长久地冠以污名,更不许别人随意揣测诋毁她。”

北冥翊眼睫扑簌,轻轻转动着袖口,上面一圈祥云银纹如水波浮动。

姿态分明漫不经心,风卿婈却在他眼里看到了不容人分辨的强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