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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岸缓行十几里路后,梁羽趁着落日最后一点余晖,远远看到了一座吊桥。

走近之后,他发现那吊桥已经被毁得不成样子。

吊桥好些吊绳已经断掉。

吊桥的八条主铁索已经断了六根,只剩两根拉挂着,勉强不让吊桥断成两截,向两岸坍塌。

吊桥的中间部分,木板全部不翼而飞,有将近十米宽的凌空,桥不成桥,危险至极。

吊桥损毁至如此程度,在汹涌的营水上,摇摇欲坠,除非是有一定轻功造诣的高手,否则万万不敢过桥。

望着那七零八落的吊桥,梁羽放缓脚步,再次陷入了深思。

他知道这座桥上肯定发生过激烈的战斗,而且很有可能便是那场让契丹国师阿巴达不得不闭关修炼的战斗。

光是从这被毁得一塌糊涂的吊桥便能够想象得出来,当时战况是何等激烈。

当初在计划夺青离剑之时,阿巴达突然离队,估计便是到了这座桥来。

阿巴达向来料事如神,他知道对方最有可能让带着真青离剑的人绕道突厥,从这营桥过幽州,所以他便早早等在此处,以逸待劳。

只是不知道他等来的是谁呢?难道是大内总管高力士?或许也只有高力士的阴阳归一才能与阿巴达对抗,让阿巴达无功而返。

梁羽一边拉着骆驼前行,心里想着当时营水大战的种种情况。

万霜儿一直低着头坐在骆驼上。

她一只手扶着驼峰,另一只手不断搓着衣角。

她装作不经意地偷偷瞥了一眼走在前面的那个白衣男子的背影,心中百般滋味。

梁羽默不作声,只是偶尔望向营水的远处。

万霜儿就这样静静地坐着,也不出声,任由梁羽拉着骆驼前行。

一路走来,梁羽步伐轻盈无比,踩在地上,连发出的声音也不大,倒是骆驼的蹄声咯嗒咯嗒的,在这寂静的荒郊野外显得格外大声刺耳。

但此时,万霜儿明显感到梁羽放慢了脚步。她抬起头来,想要看一下前方是否发生什么状况。

前方依然寂静如常,只是天色越来越暗,最后一丝殷红的晚霞也渐渐消失。

万霜儿望向梁羽,只见他步伐缓慢,望着前方那座吊桥愣愣出神,若有所思。

“有什么事吗?”万霜儿犹豫许久,终于鼓起勇气轻轻地问了一句,细若蚊音。

见梁羽完全没有反应,万霜儿以为他是不想搭理。她心里凭空升起万分委屈,百般不是滋味,于是又怅然若失地低下头去。

夜色下,两个人各有各的心思!

原本没有去细想,但此刻梁羽似乎把握到了一些事情。

千丝万缕中,诸事必有关联。水中的鱼群异常,奇怪的商队,沿途不见巡河的兵马,这些都指向一个可能,幽州要大动干戈。而且种种迹象表明,核心地点便是上游的乱石湾,因为那牧羊汉子说,石中乌只有乱石湾才有。

幽州要暗中出兵营洲,渡河地点就在乱石湾,这样一切怪异的现象便都合情合理,解释得通了。

梁羽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向万霜儿道:“没什么,我只是在想一些事情。”

万霜儿受宠若惊,原来他不是故意不搭理自己的。她心里突然有股莫名的喜悦。

梁羽拉着骆驼,又加快了脚步。

他四处张望,缓缓道:“此处有吊桥,附近肯定有村庄。我们一时半会也赶不到万马庄,今夜就先找地方落脚,休息一晚上吧。”

万霜儿归心似箭,心里头恨不得连夜赶路,但却还是情不自禁地点头嗯了一声,毕竟这个男子牵着骆驼一路走来,也是满身风尘,神色疲惫。

黄昏的余光中,梁羽拉着骆驼继续前进。

万霜儿低着头,偶尔向前望一眼,也不知道在望什么。

她脑子里一片空白,忘记了去担心爹爹、叔叔们是否脱险,忘记了去感知左脚的疼痛。

也不知行了多久,岸边左侧不远的地方终于出现了村庄的痕迹。

梁羽一抖缰绳,拉着骆驼向那一片树林以及隐掩在树林后的村庄走去。

树林很静,静得可怕,完全感觉不到生命的气息,仿佛整片区域都被黑色的死亡笼罩着。

梁羽心生警惕,眉头紧皱。

他觉得情况太过异常,因为死亡的气息太浓了,空气中弥漫着让人心头沉重的腐味。这种味道只有在潮湿的乱葬岗里才会出现,恶心无比。

这是尸体腐蚀发烂的臭味,村子里肯定出了什么事。

黄昏最后的余光消失,夜幕降临。

月光下,前方的村子,凌乱的房屋黑压压地立在那里,竟然没有一盏灯火。

树影在月光下摇动,树叶沙沙作响,有老鼠般的动物在草丛中快速爬过,叭嚓叭嚓的声音,让人心里渗凉无比。

万霜儿搓衣角的手突然停了下来,变成紧紧抓住衣襟,显得十分紧张。

梁羽从衣袋中掏出火折子,然后捡起一根树枝,再从骆驼背上的行囊里翻出火油布,做了一根简陋的火把。

万霜儿好奇地望着梁羽,始终没有出声。

她心里忽然想,眼前这个人是不是什么都会?为什么他始终气定神闲,仿佛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走到了村口时,梁羽举起火把一照。

周围的景象把万霜儿吓得惊呼了起来,身体发抖。

万霜儿想吐时,却发现中午到现在都没吃过东西,只能任由空无一物的胃不断抽搐,难受得要命。

横尸遍地,白骨累累,有的甚至还没完全腐化。

嶙峋的白骨和浆糊般的死肉粘连在一起,恶心恐怖。

别说万霜儿被吓得惊呼,就连梁羽都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横尸遍野,白骨满地,人间炼狱也不过如此。

梁羽皱着眉头,拉着骆驼继续往村子里走进去,想要一探究竟。

万霜儿扯了扯骆驼的缰绳,露出的哀求的眼神,想要梁羽往回走,尽快离开这里。

梁羽对万霜儿的哀求视而不见,拍了拍骆驼的背部,继续往村庄深处走去。

一路走来,所有屋子都黑漆漆,没有灯,也没有人。

走到村子中央时,总算看到一丝灯火,于是梁羽拉着骆驼过去敲门。

万霜儿紧张得几乎想要闭上眼,但却觉得只有看着眼前这个挺拔的背影才能感到些许心安。

敲门,没有反应。

门缝和窗户分明传出来暗黄色的灯光,而且梁羽也感应到里面有微弱的气息。

里面是有人的,活人,这点梁羽十分肯定。

梁羽加大手劲,拍门道:“有人吗?请开一下门,不然就冒昧推门了。”

屋内依然没有反应。

万霜儿紧张地拉了拉骆驼的缰绳,弄出了点动静。

梁羽回过头来,望着她,做了个让她不要紧张害怕的手势。

万霜儿轻轻摇了摇头,指着营河的方向,示意想要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

梁羽轻轻一笑,还是推门而入。

咿呀一声,门开了。

梁羽回过身,向万霜儿道:“你是想留在这里等呢,还是跟着我进去看一下?”

万霜儿扫了一眼周围那诡异无比、阴森恐怖的黑暗,恳求道:“不要留下我一个人。”

梁羽走到骆驼旁,伸手将万霜儿抱起,然后向屋内走去。

厅中无人。灯光是从侧房传出来的,于是梁羽抱着万霜儿往侧房走去。

万霜儿不敢看屋内的情况,只是死死地抓住梁羽,抱住他的脖子,把头埋进了他的胸膛。

一盏油灯放在桌面上,照亮了房间的环境。

一个老妇在地上吃力地爬着。她匍匐着身子,手脚蠕动,几乎原地不前。

床上躺着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头,身体枯瘦无比,奄奄一息。

那匍匐在地上的老妇也瘦骨嶙峋,眼眶深陷,没有任何一丝血气,仿佛地狱爬出来的饿死鬼。

老妇看到有人闯进来,显然吃了一惊。

她抬头望着梁羽,茫然不解地道:“谁……?没有东西可抢了,我们两个老不死也只剩骨头,没有肉,吃不了,做个好心,一刀杀了我们吧。”

梁羽正审视着房间里的情况,最后眼光落在那行将就木的老人身上,始终没有出声。

万霜儿从梁羽怀里撑起来,咬着嘴唇道:“老太太,冒昧打搅实在不好意思。村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那老太看了一眼万霜儿,声音颤抖道:“不是来抢东西的吗?那就做个好心,把油灯推倒,放把火。烧了,都烧了吧,一了百了!”

万霜儿扯了扯梁羽的衣服道:“有没有食物?他们那么可怜,你帮帮他们吧。”

梁羽摇了摇头,苦笑道:“如果有吃的,我早拿出来吃了,也不会一直饿到现在。”

万霜儿想起了营河,脱口而出道:“那就钓些鱼给他们吧。”

梁羽无奈道:“附近这段河流都不太可能有鱼,因为早就被抓光了。就算有也只是潜河底而过,根本钓不着,抓不到。”

万霜儿急红了眼,焦急道:“那怎么办?”

梁羽摇了摇头,耸肩道:“无能为力。”

老妇还在使劲地爬着,而且不断地抬头望向梁羽腰间的宝剑。

那是万霜儿的剑,梁羽用完后一直和竹筒挂在骆驼背侧。刚才进屋时,他为了以防万一,所以取下来插在腰间。

梁羽望着那老妇道:“你还没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死那么多人。”

老妇哀怨道:“死那么多人?全死了,就剩两个了,马上也要死了。去年大旱,加上冰雪封天,整个奚族地域都收成惨淡,牛羊不活,再加上盗贼四起,烧杀抢夺,就成这样了。”

她咳嗽几下,语气微弱地感叹道:“唉,奚族要灭了,要灭了。你进村时也看到了吧,饿殍遍野,盈尸满地,奚族挨不了多久了。人呐,逃的逃,跑的跑,但能逃去哪里,跑去哪里,还不是流离失所,途中暴毙,暴尸荒野。”

听到老妇所说的惨况,万霜儿的眼眶情不自禁地红了起来,一度哽咽,哀求梁羽帮帮他们这些可怜人。

如此惨况,梁羽心中也十分吃惊。

他望向怀中的万霜儿,若有所思道:“奚族的饥荒这么严重?难怪李大酺要派李高去抓你和你爹,想要绑架勒索万马庄的物资,看来奚族真是被逼到了绝境,迫不得已。没想到奚族已经沦落至此,赢弱不堪到连温饱都顾不上了。想当年,奚族的勇士骑兵也是驰骋草原,称霸一方的。”

此刻梁羽突然理解为什么契丹那么不情愿把营州拱手让给突厥,因为营州的丰足,可以让契丹避免出现奚族现在这种困局。

奚族就是因为所处地域贫乏,水草不够,再加上去年大旱和冰雪封天,所以便导致了如今这种人抢人,人杀人,人吃人的局面。

难道奚族从此将要灭亡?梁羽心中苦笑。

那老妇知道自己爬不动,但却还是不放弃,死命想要爬到那张放着油灯的桌子,而且还不忘时不时看一下梁羽腰间的宝剑。

万霜儿咬牙道:“奚族的百姓真惨真可怜,这样说来,他们想要挟我们万马庄要物资也情有可原。我回去会向爹说,让他出手相助。”

梁羽冷笑道:“你爹会出手相助才怪,奚族有多少百姓,你知道吗?契丹突厥都想奚族自生自灭,然后不费一兵一卒,瓜分奚族大片领土,你知道吗?万马庄自己又有多少人要吃粮食要养活,你知道吗?万马庄才不会傻到趟这趟浑水呢。”

万霜儿茫然道:“难道就眼睁睁看着这些人等死?”

梁羽心里笑道,你这不知人间疾苦的大小姐!天灾人祸,饿殍遍野,自古有之,想明白这一点,也就会知道无济于事的悲天悯人是多么的可笑。

那老妇抬头望着梁羽,哀求道:“小兄弟,求你,帮帮忙。”

万霜儿向梁羽道:“你帮帮他们,救救他们吧。”

“优胜劣汰才是天地间唯一的法则。”梁羽望了一眼那摇曳的油灯烛光,叹了口气。

梁羽没有理那老妇,抱着万霜儿走出房屋,将她放在了骆驼背上,然后又一个人转身进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