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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样温柔的雪,骤然间倾覆了天地,将污浊肮脏人间尽数淹没在无暇的纯白中。

可冬天是最难捱的。

严寒、找不着食物、水源被冻结。

外面太冷了,婆婆已经不让她出去翻垃圾了。于是小长杳每天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坐在门口抱着膝盖发呆,等着婆婆回来。

可就连这样不算快乐的日子,也会被剥夺。

“交出来!小杂种,老子最后再跟你说一遍,你给还是不给。”

肮脏的口水呸到她身上,小长杳不敢擦,她怯怯的缩在墙角,瞳仁颤动,茫然无措的望着面前围着的几个五大三粗的陌生人。

“走、走开!”

“你一个小乞丐还戴银镯子呢,你也配?!还不赶紧拿出来给大爷几个换顿花酒喝喝,说不定大爷们高兴了,赏你半个包子。”

为首的络腮胡壮汉不屑的嘬了嘬牙,满是鄙夷的看着浑身脏兮兮的小姑娘,嫌恶的目光像是看着一滩垃圾,连稍微靠近都嫌晦气。

小长杳下意识握紧袖子里腕上手镯,她咬着唇,眼底氤氲雾气,语气带着些许孱弱的哭腔,尽管再害怕也努力的争执反抗着。

“不可以!……”

这是很重要的东西,不可以弄丢。

她哆嗦的跪在地上,学着那些乞丐讨食的模样往地上磕着头,单薄瘦弱的背脊不住打着颤,小小一团,像是被人一块随意揉皱丢弃的抹布。

“求求了、求求了……”

她语无伦次,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眼前视线深得发黑,额头上伤口隐隐作痛。

她只是想着,为什么这样,为什么她的人生是这样。内心缠绕着无数乱麻,脑海里一片空白,她无意识的想要逃避这种痛苦,于是恍惚着一次次重重往地上磕着头。

到最后,这几乎变成了一种自残。

额头上的伤口再次裂开,温热的血顺着眉角滑落将眼眶浸湿,就连视线也变得模糊不清,此刻人间在她眼底就像是一座腥红炼狱般。

她怔怔的擦了一把脸,擦了一袖触目惊心的鲜红。

身体早就被冻僵,感受不到多少痛觉。

脑袋里仿佛有根线彻底崩断,她呆愣愣的将眼睛里的血擦干净,跌坐在地,眼神空洞,只剩一片死寂的灰白。

一旁,矮胖的男人看得有些发怵。

“老大,要、要不然算了吧,我感觉这小孩脑子好像有问题,真邪门,这也搞得太吓人了!”

“闭嘴,你胆子怎么这么小?她不给又怎么样,上去抢啊!!”

说着,络腮胡像是拎鸡崽一样将小长杳整个提起来,伸手就要去捋她腕上的银镯。

袖子被扯破,露出她满是淤青冻疮或红疤的胳膊,这么多深浅不一的伤口出现在这条瘦得仿佛稍微用些力就能折断的手腕上显得触目惊心。

一个被擦拭得亮晶晶的镯子就套在那里,内侧依稀可辨雕着几朵梨花。

络腮胡心中一喜,不管小长杳的奋力挣扎,恼怒得想也没想抬手就狠狠的抽了她一个耳光,将她举起重重摔在地上。

“给你脸了,还敢反抗老子!小贱种,臭乞丐,老子今天就是把你杀了也没人敢说半句屁话。”

小姑娘宛若一朵失去生机开始凋零的花,坠落在地。

她被打得耳朵嗡嗡的开始幻听,近乎失聪。带着红痕的脸颊飞速肿起,只能趴在地上弓着腰剧烈咳嗽着,虚弱的呕出一大滩深色的血水。

喉咙痛得仿佛被死死扼住,连呼吸都是一种奢求。

头发被血糊在脸上,她瘦得能清晰看见眼眶骨,近乎只剩一张皮的脸上那双曾经弯着笑的杏眼,此刻失去所有光亮,像是两个漆黑的窟窿。

她徒劳的张大嘴喘着气,瘫倒在冰冷坚硬的地上怔怔的望着仍在飘雪的灰蒙蒙天幕。

有谁来救救我呢。

无论是谁都可以。

求求了。

好痛苦,好痛苦,好痛苦……娘,爹…真的,好痛,好痛,好痛……

杳杳想要回家,想要回家……

“小花!”

耳畔传来婆婆焦急的声音。

小长杳极力想要爬起身,可无论如何也提不起半分力气,只能迷茫的侧过头去。

伴随着耳道里嗡嗡的杂音,隐隐约约能听见不远处传来争执打砸声。眼皮很沉重,意识也变得模糊,想要长长久久的睡上一觉。

在她闭上眼那一瞬,额头抚上了一只冰冷粗糙的手。

那双手仔细的将她脸上的血渍擦干净,泣不成声,视若珍宝的将她紧紧抱进怀里。

哪怕那个怀抱并不温暖,小长杳还是贪恋的将整个身子蜷缩在怀里,依偎着。

脑海空荡荡,当她再次睁开眼时,那群可怕的人已经不知怎么被打发走了,这间破庙漏风的角落又变得异常安静。

唯独刚才见死不救的几个乞丐看热闹似的偶尔投来闪躲避讳的目光。

“婆婆…”

小长杳勉强强撑起精神坐起身,可不知何时抱着她的婆婆身躯已经冰冷僵硬。

她鼓起勇气摸了摸,在婆婆的后脑摸到了一个血窟窿。

那些人怕真闹出人命,才不甘心的走了。

“婆婆…”

小姑娘慌乱的看着眼前人,颤着声,仿佛即将面临什么极为恐惧的事物。她抱紧婆婆的肩,埋在她怀里,茫然崩溃的大哭。

头顶,传来乞婆梦呓般温柔的声,断断续续,听不真切。

“小花,是不是又饿啦?小花…活着,长大以后漂漂亮亮的嫁人,奶奶就放心啦……”

等雪停的时候,婆婆已经不再说话了。

无论她怎么摇晃,怎么哭着撒娇,婆婆再也不会说话了。

她呆坐了许久,木然的一瘸一拐的站起身翻开草席,找到那块被布裹住的糖糕,掰开,一点点的和着口腔里的血水强行往下咽着。

晦暗的黎明,天光惨淡,她亲昵的倚靠在身旁冰冷的尸体肩头,弯眸。

“甜甜的,婆婆,杳杳喜欢这个。”

婆婆没有回答。

于是趁着那伙强盗喝完酒回破庙里休息的时候,她遵循意识本能,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情。

“啊啊——!!”

“怪物,怪物啊!!”

“她在干什么?!呕,快把这个小怪物丢出去,呕,我就说她脑子不正常。”

“她疯了…她疯了啊……”

乞丐们瞪大眼睛,膝盖瘫软,惊恐的从喉咙里挤出近乎像是嘶喊的声音。

无数双眼睛倒映着眼前令人作呕的骇人场面,他们吓得四肢冰冷,哆嗦着,抱在一起不敢置信的发出凄厉的尖叫声。

面前,小姑娘就坐在那具长着络腮胡的尸体胸口,用手里磨尖了的石块。

麻木的,一下一下,凿着那张早就糜烂得血肉模糊分辨不清五官的“脸”。

污血溅射在她脸上,将她眉角染得深红。

她只是随意抬袖擦了擦,天真懵懂的歪头,笑容如梨花般清甜,温软无害。

“他不是经常过来抢大家的东西吗?”

可是现在没关系啦,他再也起不来了。

所以,杳杳在做很好的事情啊。

为什么没有人来夸夸她呢?

为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