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
烟词端着水盆进来打断了长杳的回忆。
长杳怔神，随即疲惫的揉了揉眉心，放下手中书卷斜倚着软枕，神情落寞。
“我没事，就是有些累了。”
“那小姐洗漱完早些休息吧，天气愈发冷了，要入冬了呢。我给小姐的床多加了一层软被，白日晒得蓬松温暖的，晚上睡起来可舒服了！”
烟词拧干手帕替长杳擦拭着脸。
末了，她在帕上擦干手上水渍，凑上前鼓起勇气摸了摸长杳翘起来的一缕头发，笑眯眯的用哄小孩的夸张语气翘着尾音开口。
“好啦好啦~我们家小姐今天也非常厉害啦。”
长杳先是愣住，紧接着缓缓绽开笑容。
回忆里残留的不安顷刻被驱散了大半，终于能稍微镇定下来了。
屋内烛灯昏黄，桌案上摆着一碗撒着桂花碎的牛乳羹，不远处燃着暖暖的小碳炉。而窗外草木结霜，寒风呼啸吹得枝干摇曳咯吱咯吱细响。
又是一年冬。
还好，噩梦已经醒了。
——
京城下了好几日的雨，气温骤降。
长杳系好斗蓬往外走时正好撞见准备出门谢夫人，许氏约着谢夫人这个小姑子今日去绫罗坊挑布料给家里孩子们准备做过年的新衣裳。
看见谢夫人与许氏关系修复，长杳也就放心了。
等到合适的时机，还是得想办法把当年的嫌隙彻底解释清楚。
等到年关，外祖父与小舅舅也该回来了。
思索着杂七杂八的事，长杳有些心不在焉，一旁的烟词倒是叽叽喳喳的碎碎念着。
“明儿个大小姐好像要回来了，现在朝霞院里的奴才个个趾高气昂目中无人的，恨不得把尾巴翘到天上呢！”
“谢朝歌明天回家？”
“奴婢听着是这样传的，她们还说等大小姐嫁进沉亲王府之后，她们就是陪嫁丫鬟，日后能指个王府小厮或者侍卫什么的，一飞冲天呢。”
听到这，长杳有些无语。
“嫁个奴才算什么一飞冲天，做梦都不知道梦好点，也就这点出息了。”
“可是小姐，我们这些丫鬟能嫁给小厮侍卫不就是很好的出路了吗？”
烟词疑惑不解。
在她看来，自己若是日后成了小姐的陪嫁侍女，将来就在小姐的夫家里找一个老实人相许。两夫妻过好日子，照顾好小姐、照顾好小姐生的小主子，简简单单一生，这就是她的愿望了。
或者就像江嬷嬷陪着夫人那样，终身不嫁，伺候小姐一辈子。
长杳站定脚步，面对面双手搭上烟词的肩。
“我的好烟词啊，奴才不一定只能与奴才相配的。要有魄力，要有欲望！！明不明白？凭什么下人只能嫁给下人？！咱稍微有点志向，将来当个小官夫人不好吗？”
“可是小姐……”
毕竟她也就比长杳大了半岁，此刻“谈婚论嫁”的，烟词脸上羞得浮起两团红云，眼睛水灵灵亮晶晶扭捏着讷讷小声开口。
“人家能当官的，我哪里配得上…我只是一个被卖到府里的丫鬟。”
“所以说啊烟词，不然为什么每次我去书房同堂兄练字读书的时候都会带上你，就是让你在旁边也好好看，好好学。
现在不行不代表以后一直不行啊，反正咱只要提升了自己，你看，咱长得又不差，将来有才学有能力能管账能御下的，凭什么当不得主母。
至于出身那更是简单，到时候我将卖身契归还与你，再给你添一副嫁妆，谁敢说闲话？”
太傅家嫡女身边的一等贴身婢女，讲出去，可比那些个什么偏远地方七八品小官小吏家的千金小姐还要风光气派多了。
自从烟词被江嬷嬷安排进飞花院以后，从前那些仗着她老实欺负她的人都消声灭迹了。
见了她，还要谄媚的赔笑，亲昵的舔着脸唤一声“烟词姐姐”呢。
从前烟词性格软弱不懂争取，那是因为她从下就被母亲当做供养妹妹的工具，认为自己不配得到更好的，失去了自我人格，自卑自轻。
可自从云诗那件事之后，烟词才恍然醒悟。
而这些，都是小姐教她的。
想到这里，烟词心底涌起无限的勇气与决心。就像小姐说的，自己强大才是真的强大，不要去依赖寄托于任何虚无缥缈的感情。
“小姐，我明白了！”
长杳莞尔。
入冬后，太学馆那边停了课。
前些天长杳每日要么闷在府里同谢容远练字，要么去烦谢太傅同谢太傅下棋。
可惜她棋品太烂了，走一步悔三步，还趁着谢太傅喝茶不注意的时候偷子。到最后偷得棋盘上没剩几颗，她衣袖里倒是鼓鼓囊囊晃得当啷作响，听得谢太傅眉头紧皱，满脸疑惑诧异。
把一旁观战的谢容远都看笑了，忍俊不禁的喷出茶水来。
长杳每每气得自己亲爹吹胡子瞪眼哭笑不得，结局总是两人强行拉着茫然懵圈的谢夫人来主持公道。
但谢夫人何许人也？宠女到没有底线，长杳就是她的命。
遂，长杳高兴的留下了与知名下棋高手谢太傅对弈十战十胜的虚假好战绩。
偶尔，她也会同薛南珠还有舅母谢夫人一起逛逛街，喝喝茶，看看首饰布料什么的。
大表姐倒不怎么参与，比起逛街喝茶，她更愿意去武馆打发时间。
只是舅母似乎不太希望大表姐往武将发展，毕竟上了战场就是九死一生，出于一个母亲对女儿的担忧与疼爱，许氏也不会轻易松口。
二舅舅趁着年前又出去做买卖，不在府中，大抵会在年关跟着外祖父跟小舅舅一起回来了。
在脑海里把这些杂七杂八的日常事过了一遍，长杳摇摇头，唇畔多了几分笑意。
一旁的烟词撑起伞。
“小姐，外面下雨呢，您真的要出门吗？”
“出去透透气。等真正入了冬可就难见着雨了，刚好今个儿不算太冷。况且，等明日谢朝歌回来府里又得乱成一团，还不如出去躲一天清净。”
接过伞，长杳转身。
“你同侍卫远远跟在后头就行了，我想自己去散散心，或者你去买些搞点吃食什么的带着大家喝喝茶，等晚些时候再去接我就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