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椒房殿内,熏香清冷。

那香味,驱不散殿宇深处的寒意。

“咳……咳咳!”

卫青的脊背猛地弓起,一阵撕裂般的咳嗽从他胸膛深处爆发,震得卫子夫耳膜生疼。

“仲卿……”

卫子夫的声音发颤,快步上前,想为他抚背顺气。

卫青却摆了摆手。

他强行压下喉间涌上的腥甜,原本挺拔如松的身躯,在烛光下被拉扯出一道单薄的影子。

他看着姐姐鬓边悄然滋生的华发,眼神里满是痛惜。

“阿姊,我的身子,我自己清楚。”

声音沙哑,每个字都像从碎裂的肺腑中挤出。

“去病走后,我就落下了病根。这些年东征西讨,不过是仗着底子厚,强撑着罢了。”

卫子夫眼圈瞬间红透,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她知道,卫青的病,是心病。

是从霍去病薨逝那天起,一分一寸累积起来的绝望。

霍嬗的死,则彻底抽干了他最后一点生气。

“仲卿,你不能倒下。”

卫子夫扶住他颤抖的肩膀,一字一句,像是要把自己的力气渡给他。

“你若是倒了,卫家……就真的无人可依了。”

卫青扯出一个惨淡的笑,反手握住姐姐的手。

那只曾能开三百石硬弓的手,此刻冰冷,还控制不住地微颤。

“阿姊,我这一生,夙愿已了,死而无憾。”

他缓缓抬头,那双曾令匈奴闻风丧胆的眼眸里,燃着最后的清明与决绝。

“只是,陛下他……对据儿,已动了杀心。”

“此次我从东海归来,名为养病,实为交权。陛下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太久。”

卫子夫心头剧震。

“仲卿,你信我。”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硬,“只要我活着一日,便会护住据儿,护住卫家。”

“阿姊的决心,我信。”

卫青看着她,眼神变得无比深邃。

“但光有决心,不够。我们还需要为据儿,铺好最后一段路。”

他顿了顿,从怀中取出一枚温润的玉佩,递给卫子夫。

“这是东方朔前几日托人送来的,他说,此物或可解卫氏之危。”

卫子夫接过玉佩,触手生温,玉佩内部,隐有血丝流转,正是那枚曾引发无数波澜的血玉。

“东方先生他……”

“他什么都没说,只留下一句话。”

卫青一字一顿地复述道:

“天命在南,不在北。”

“阿姊,等这些都妥当后,弟弟就请辞,我去那南边走一遭,看看究竟是否有他法。”

卫青走后,椒房殿内寂静得能听见烛火燃烧的噼啪声。

卫子夫独坐许久,手中紧紧攥着那枚冰凉的血玉。

“天命在南,不在北……”

她反复咀嚼着这句话,直到太子刘据的身影出现在殿门口。

“母后。”

刘据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兴奋。

他刚刚在朝堂之上,以“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方式,兵不血刃地拿下了滇国,声望一时无两。

然而,卫子夫的脸上,却没有丝毫喜悦。

她看着儿子那张与刘彻愈发相似,却又多了几分仁厚的脸,轻声问道:“据儿,滇国已附,接下来,你打算如何?”

刘据恭敬地答道:“儿臣以为,当以德政治之,休养生息,使百姓归心。”

“不够。”

卫子夫打断了他。

她的目光投向殿外,穿透了层层宫墙,望向了那遥远的西南边陲。

“滇国之西,尚有哀牢诸部。你舅舅说,那里,是通往身毒的必经之路,是黄金与丝绸的动脉。”

“拿下它。”

刘据一愣:“母后的意思是,继续用兵?”

“不。”卫子夫缓缓摇头,将手中的血玉放在桌上,“你舅舅病倒之前,已经为你备好了一切。”

“用利,不用兵。”

刘据瞬间明白了。

这不是他的功劳,这是舅舅用残存的生命,为他铺就的王道。

他立刻召来太傅石庆商议。

“殿下,娘娘和大将军此策,乃是真正的王道之策!陛下连年征战,百姓苦不堪言。施仁政,才是守业之本啊!”

这位看着他长大的老臣石庆,老泪纵横,欣慰不已。

最终,君臣定计。

数月后,一支由中郎将卫广亲自率领的“商队”,满载着精美的丝绸、漆器和铁器,出现在了哀牢山区的各个部落之中。

他们不劫掠,不强买,只谈交易。

用上好的铁制农具,换取部落里的药材和香料。

用绚丽的丝绸,换取部落的牛羊和马匹。

公平的交易,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富足。

更重要的是,卫广向各部落首领承诺,只要他们愿意悬挂大汉的旗帜,所有为祸商道的盗匪,皆由汉军负责清剿。

一个刚刚劫掠了汉家商队的部落,在三天之内,被卫广率领的“护卫”屠戮殆尽,数百颗人头被高高挂在通往各部落的必经之路上。

血腥的震慑,与丰厚的利益,让哀牢各部族的首领们做出了最聪明的选择。

他们纷纷派出使者,向卫广献上地图与户籍,表示愿意接受大汉的管辖,成为大汉的子民。

消息传回长安,朝野再次震动。

刘据顺势上奏,在哀牢地区设立俞元县,隶属益州郡,将大汉的疆域,兵不血刃地向西南又推进了数百里。

一时间,“开西南夷”的功绩,被朝臣们拿来与当年卫青、霍去病“通西域”的武功相提并论。

一个用刀,一个用德。

太子刘据的仁德之名,传遍四海。

*******

甘泉宫深处。

刘彻躺在榻上,听着郭舍人低声念着关于太子功绩的奏报,那张病容满面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不战而屈人之兵……”

他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像一阵风。

“好一个仁德之名。”

他沉默了许久,忽然对身边侍立的霍光说:

“霍光,你说,这法子,是据儿自己想出来的,还是他那个好舅舅教的?”

霍光心中一凛,垂首道:“太子仁厚,大将军深谋远虑,皆是陛下之福,大汉之福。”

“福?”

刘彻唇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那笑声牵动了肺腑,引发一阵剧烈的咳嗽。

“朕的福气,就是看着他们姊弟内外联手,把朕的太子捧成一个‘仁德’的活菩萨吗?”

“他们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是想告诉天下人,朕这个皇帝,只会打打杀杀,而太子,才是那个能给天下带来太平的圣主?”

声音很轻,却让霍光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

刘彻缓缓坐起身,浑浊的眼眸深处,有什么东西在明明灭灭。

他想起了那个在椒房殿与他决裂的女人。

想起了那个在茂陵前跪拜的女儿。

想起了那个在狼居胥山滴血祭天的外甥。

现在,又多了一个用“仁德”来挑战他权威的儿子。

“陛下,息怒。”霍光连忙递上温水。

刘彻摆了摆手。

“传旨,召太子刘据,即刻入甘泉宫觐见。”

随后,刘彻下旨,召太子刘据入甘-泉宫觐见。

父子二人相对而坐,一个早已年迈,一个英姿勃发。

“据儿,你做得很好。”刘彻率先开口,声音里带着疲惫,“告诉朕,你为何要这么做?”

刘据起身,恭敬地答道:“回父皇,儿臣近日常去探望母后,母后说,百姓想要的,不过是吃饱穿暖,四海升平。博望侯临终前,也曾对儿臣言道,世界之疆域,当以武力震慑,更当以外交周旋。”

“以利诱之,以德化之,可得人心。得人心者,方能得天下。”

刘彻定定地看着他,浑浊的眼眸深处,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光。

他们都曾对他说过类似的话。

江山,人心。

他似乎,真的老了。

就在这时,一名内侍急匆匆地从殿外跑来,高高举起一封来自西域的国书。

“陛下!乌孙来使!”

国书被呈上,除了常规的问候与贡品清单,还附着一卷由丝线精心捆绑的素白丝帛。

刘彻的目光掠过国书,直接落在了那卷丝帛上。

丝帛上,是秀丽的小篆。

“回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