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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寒风中,四台Zbd-04A步兵战车雪亮的前大灯,

如同巨兽睁开的眼睛,刺破黎明前的薄雾,

将平整宽阔的额仁塔拉-榆林官道照得一片通明。

引擎低吼转为咆哮,宽厚的履带碾过冻土,卷起碎雪和尘土。

庞大的车体开始加速,带着沉闷的轰鸣,沿着笔直的道路向南疾驰。

速度越来越快,履带与地面接触的“哗啦”声连成一片,化作一股势不可挡的钢铁洪流。

头车驾驶舱后部的载员舱内,曹变蛟紧紧挨着钟擎坐着,

小脸上满是兴奋,眼睛瞪得溜圆,透过狭小的观察窗看着外面飞速倒退的景象。

他还是第一次坐进这种“铁疙瘩”里面跑这么快,感觉比骑马刺激多了。

三位向导——两个老边军和一个马帮汉子——也挤在舱内。

他们脸色有些发白,双手紧紧抓着旁边的扶手,

显然对这钢铁怪物内部狭窄的空间、震耳的噪音和惊人的速度极不适应,强压着心头的惊骇。

其中一个老边军哆嗦着手,在昏暗的舱内灯光下,

努力辨认着摊在膝上的西南地图,

指着上面弯弯曲曲的线条,提高嗓门对钟擎喊道:

“大……大当家的!

过了榆林,往南是……是延绥镇,

这边路还算能走大车,但再往南进秦岭余脉,路就……”

钟擎抬手打断他,声音平稳,清晰地传入几人耳中:

“不必担心路。

这车,一般的山沟、小河、烂泥地,都能过去。

你们只管说,往哪个方向走最近,哪里山太陡实在上不去,需要下马。”

他又补充了一句,却让三个向导差点跳起来:

“这铁家伙,跑起来,一个时辰最快能跑小五百里。

而且只要油料够,它能一直跑,不用歇。”

“五……五百里?一个时辰?还……还能一直跑?!”

那马帮汉子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结结巴巴地重复。

他走南闯北半辈子,最快的驿马接力,

一天也不过跑七八百里,那还得累死几匹马。

这铁疙瘩一个时辰就能顶驿马跑大半天?还能不停?

三个向导凑在一起,脑袋顶着脑袋,

对着地图急促地低声商议,手指在上面快速划动,不时争论几句。

引擎的轰鸣和车体的颠簸似乎都被他们暂时忽略了,

全部心神都投入到了如何利用这“怪物”般的速度,规划出最短路径上。

很快,领头的老边军抬起头,指着地图对钟擎大声道:

“大当家的!

按您这铁……这战车的能耐,咱们可以走一条近路!

出了榆林,不从西安府那边大绕,

直接插向东南,经平凉、过陇州,从宝鸡南边穿过去!

这一段虽然山路多,但您这车能过的话,能省下最少两天路程!”

他手指继续向南滑动:

“过了这一片,进大巴山北麓,道路更险,有些地方估计车真上不去。

但咱们可以在山北预设地点换马!

咱们骑马翻山,从房县、竹山那边插过去,直扑水西!”

他估算了一下,抬头看向钟擎,眼中闪着光:

“按这走法,充分利用您这铁车的脚力,再加上咱们骑马翻山的速度……五天!

不,四天半!

咱们一定能赶到水西地界,指定能赶在正月初二之前!”

钟擎看着地图上那条近乎笔直南下的路线,点了点头,对驾驶舱前方下令:

“就按这个路线,全速前进!”

“是!”驾驶员大声应和。

钢铁巨兽发出更狂暴的咆哮,速度再次提升,迎着凛冽的寒风,

如同一支离弦的黑色利箭,向着数千里外的西南山地,狂飙而去。

曹变蛟靠在钟擎身边,小眉头却皱得紧紧的,似乎在思考一个极其重大的问题。

他犹豫了半晌,终于鼓起勇气,伸出食指,轻轻捅了捅钟擎的胳膊。

钟擎低头看他。

曹变蛟仰着小脸,眼神里有期待,有忐忑,

还有一丝他自己可能都没察觉到的、属于孩童对某种“成长仪式”的渴望。

他舔了舔有些干的嘴唇,小声地问道:

“爹爹,这次……这次咱们是去救人,也……也要杀坏人,对吧?”

钟擎点点头:“嗯,免不了。”

曹变蛟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声音更小了点,但问出了核心:

“那……那我能不能……也跟着……杀、杀一个?”

钟擎一愣,看着儿子那绷紧的小脸和亮得有点过分的眼睛,一时没说话。

车厢里只有引擎的噪音在回荡。

旁边的向导和战士们或闭目养神,或检查装备,没人注意这对父子的低语。

钟擎伸出胳膊,把曹变蛟搂得更紧了些。

他能感觉到孩子单薄肩膀下,那颗小心脏在“怦怦”跳得很快。

钟擎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了一下,有些沉。

他知道,历史上那个未来的曹变蛟,会是何等勇猛绝伦,

于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最后壮烈殉国。

他是一柄天生为战场而生的利刃。

可他现在才多大?还是个半大孩子。

这么小的年纪,就亲手去结束另一个人的生命?

钟擎脑子里瞬间闪过历史上另一些名字,

张献忠从小训练义子杀人取乐,李自成搞什么“孩儿军”,

据说那个后来顽抗到底的李来亨,就是孩儿军的头头。

那些人,最后成了什么?

是悍将,但也是屠夫,是让无数生灵涂炭的恶魔。

钟擎心里一紧。

不行!绝对不行!

他不能让曹变蛟,让自己这个儿子,这么小就去沾染人命。

那不是锻炼,那是摧残,是可能彻底扭曲一个孩子心性的毒药。

一个从小习惯了剥夺生命、视杀戮为寻常甚至荣耀的孩子,他未来的路会走向哪里?

会不会变成只知道破坏和毁灭的怪物?

他健康的童年,正常的情感,对生命的敬畏,都可能被毁掉。

练胆?磨练心性?有的是别的办法。

回去让他跟着芒嘎,学学怎么干净利落地杀鸡宰羊,

见见血,感受生命的重量,这已经是极限了。

真正的战场,真正的你死我活,对一个十岁的孩子来说,还太早,太沉重。

想到这里,钟擎心里有了决定。

他搂着曹变蛟的手臂微微用力,另一只手抬起来,轻轻揉了揉小家伙刺猬似的短发。

“不行。”

钟擎很坚定的告诉他。

曹变蛟身体一僵,小脸上露出明显的失望。

钟擎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道:

“变蛟,你现在还是个孩子。

孩子有孩子该做的事。

你的任务是好好读书,明白道理;

是打熬身体,把筋骨练结实;

是跟兄弟们好好相处,知道什么叫友爱,什么叫责任。”

他继续道:

“杀人,不是本事,更不是游戏。

那是不得已时,为了保护自己要保护的人,

为了扞卫绝不能被践踏的东西,最后、最无奈的选择。

你要先学会尊重生命,珍惜生命,

包括你自己的,也包括别人的——哪怕那个人是敌人。

明白了为什么而战,该对谁举起刀,

你的刀才不会砍错方向,你的心才不会变成冰冷的石头。”

钟擎捏了捏他的小肩膀:

“等将来,你长大了,真的穿上了军装,明白了肩上担子的分量,

那时候,该你上的时候,爹爹不会拦你。

但现在,不行。

这次南下,你跟着看,跟着学,保护好自己,就是最大的功劳。明白吗?”

曹变蛟听着,小脸上的失望慢慢褪去,变成了一种似懂非懂的思索。

他抿着嘴,看着钟擎严肃而关切的眼神,

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把脑袋靠回了钟擎身上,不再提杀人的事了。

钟擎在心里叹了口气,收紧手臂,目光投向车窗外飞速掠过的荒原。

他必须小心地引导这柄未来的利刃,既要磨砺其锋,更要铸就其魂。

路还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