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天阙大酒店,顶层套房。
雨幕依旧遮蔽着落地窗外的城市天际线,哗啦啦的雨声成了房间内唯一的背景音。
楚亦自没有开灯,任由窗外灰蒙的天光将室内渲染得一片昏暗。
她就这么坐在靠窗的单人沙发上,身上依旧穿着那套标志性的红衣,只是那如火的颜色,此刻也仿佛被这阴郁的天气浸染得黯淡了几分。
大会结束了。
一切都结束了。
回想出发前的自己,意气风发,踌躇满志,视北疆九州青年才俊为无物,自觉红衣教的骄傲,自己的天赋与努力,足以在这场盛会中拔得头筹,至少也要让“楚亦自”这三个字,响彻阵法师的圈子。
那时的她,心中是如何的气吞万里,如何的自信昂扬。
然后,吴升出现了。
那个年纪似乎比自己还要小些的青衫男子,用一种平静到近乎漠然的方式,一次次刷新着她对天才的认知。
他甚至不需要刻意展现什么,只是做了他认为寻常的事,便将包括她在内的所有天才,碾得粉碎。
道心?骄傲?在那种绝对的、令人窒息的差距面前,脆弱得像是阳光下的泡沫。
陪衬。
她楚亦自,红衣教的天之骄女,到头来,只是一个连名字都未必会被人记住的、彻头彻尾的陪衬。
这个认知,比任何失败都更让她痛苦,更让她自我怀疑。
十年?有人或许会说,十年后再来。
可十年后呢?如果吴升也来呢?难道自己就是为了躲他的锋芒,避他的时代吗?那自己苦苦追寻的阵道,又是为了什么?为了在一个永远无法超越的身影后面,捡拾一些残羹冷炙般的荣耀吗?
种种念头,如同这窗外的雨,纷乱而冰冷,交织在心头,让她的呼吸都觉得有些困难。
深深地、疲惫地吸了一口气,她闭上了眼睛。
算了,一切都算了。
车辆已备好,是时候离开这个让她梦碎的地方,回到红衣教,回到那个熟悉却或许再也无法让她找回初心的地方。
就这样吧。
就在她睁开眼,准备起身,结束这场短暂而残酷的京都之行时……
“叮咚——”
清脆的门铃声,突兀地响起,打破了房间内死寂般的氛围。
楚亦自微微一怔。
妹妹?她有房卡,何必按铃?是酒店服务生?还是……
她带着一丝疑虑和残留的麻木,走到门前,透过猫眼向外看去。
下一秒,她的身体猛地僵住,瞳孔骤然收缩!
门外站着的,是那个她此刻最不想见到、也最为畏惧、却又隐隐带着某种难以言喻复杂情绪的身影.
吴升!他怎么会在这里?!
他来做什么?!
震惊、茫然、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出现。
她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后退了两步,背脊抵在了冰凉的墙壁上,才勉强稳住身形。
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随后又努力的深吸气,打开了门。
而当她的目光越过吴升,看到他身后那个探出小半个脑袋、眼神中充满了担忧与恳求、正偷偷对她使眼色的妹妹楚亦然时,一瞬间,她明白了。
是亦然……是亦然把他找来的。
为什么?她想要做什么?看我的笑话吗?还是……
无数念头闪过,但门外的人显然不会给她太多时间去理清。
吴升站在门口,神色平静,目光温和地看着门内那个脸色苍白、眼神复杂的红衣女子。
他微微颔首,声音平稳而清晰地传了进来:“楚姑娘,冒昧打扰。不知吴某可否进来一叙?”
他的语气很自然,没有丝毫居高临下,也没有胜利者的傲慢,就像是寻常朋友间的拜访。
楚亦自愣了几秒,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却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
她呆呆地、有些僵硬地点了下头。
吴升见状,对身后的楚亦然投去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然后便推门走了进来,并顺手将门带上,将满脸紧张的楚亦然留在了门外。
房间内,光线昏暗。
吴升很自然地走到客厅,在沙发上坐下。
楚亦自还站在门边,手脚有些无措。
看着那个坐在阴影中、却仿佛自带光晕的男子,她的心跳得更快了,喉咙也有些发干。
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慢慢走过去,在吴升对面的沙发上坐下,脊背挺得笔直,双手却紧紧地攥在一起,放在膝盖上。
沉默,短暂而微妙的沉默在空气中蔓延,只有窗外的雨声依旧。
吴升率先打破了沉默,他的目光落在楚亦自苍白却依旧精致的脸庞上,开门见山,语气依旧温和。
“是你妹妹楚亦然姑娘请我过来的。她很担心你。”
他顿了顿,看着楚亦自微微颤动的睫毛,继续道,“她说,你这次参加大会,心态似乎受了些影响,不如预期。”
楚亦自的身体微不可察地绷紧了一下。她抿了抿唇,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微微低下了头,盯着自己绞在一起的手指。在这个人面前,任何辩解或掩饰,似乎都显得苍白而可笑。
吴升似乎并不在意她的沉默,他的声音平缓而清晰,继续在房间内流淌。
“像你这样的人,我遇到过很多。”
他的话语直接得让楚亦自心头一震,忍不住抬起眼看向他。
“有人想在阵法一道上击败我,有人想在武道一途上超越我。”吴升的目光平静地与她对视,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在陈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实,“但很遗憾,到目前为止,他们都没有成功。”
“我不知道你心里现在是怎么想的,也不知道你对我是个什么态度。”
他的语气依旧淡然,却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通透,“但有一点,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
“最终,我的路,我的成长,不会因为你们任何人的想法或态度而有丝毫改变。”
“我会按照我自己的节奏,走我自己的路。”
“而你们,或许会在我根本不知情、甚至不记得的情况下,因为这种无谓的比较和执念,一个人郁郁寡欢,甚至困顿终生。”
吴升所言,让这一位姐姐脸色更加苍白,嘴唇微微颤抖。
“我不认为这是一个聪明的举动。”
吴升微微摇头,“我能理解你们此刻的痛苦与不甘,这是人之常情。但,如果你觉得这样折磨自己是有意义的,你可以继续。”
“否则,我觉得,你该怎么修行,还是怎么修行。”
“你的人生道路,没必要因为我吴升的存在,而产生任何不必要的波折。”
“我是我,你是你。你有你自己的人生,我也有我自己的。”
他的目光坦率而直接,“或许我的话有些直白,但你应该能明白,我与你之间,并不存在任何实质的冲突。”
“我所说的,也是我的肺腑之言。”
吴升所言,堪称直白!简直是赤裸裸的直白!甚至可以说是狂妄!
这简直是在说不管你怎么努力,都不可能超越我,所以别白费力气,别自己找不痛快,该干嘛干嘛去!
楚亦自彻底惊呆了。
她从未想过,有人会用如此平静、如此理所当然的语气,说出如此嚣张的话语。
更让她心神震颤的是,吴升在说这些话时,眼神中没有丝毫的狂妄、不屑或嘲弄,只有一种近乎冷漠的平静和认真。
这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他的自信来自哪里?他的内心,究竟是何等的强大?
楚亦自呆坐在沙发上,大脑一片空白。
先前那些纷乱的思绪、自怨自艾的情绪,仿佛都在这番直击灵魂的话语下,被冲得七零八落。她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只是愣愣地看着吴升,像是第一次真正看到眼前这个人。
吴升看着她那呆滞的模样,眼神中的淡漠似乎化开了一丝,变得更温和了些。
他没有再说什么大道理,而是伸手入怀,取出了一张便笺纸和一支笔。
在楚亦自茫然的目光中,他低头,在便笺上飞快地写下一串数字,然后将便笺推到了楚亦自面前的茶几上。
“这是我私人的联系方式。”
吴升的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平和,“如果以后在阵法修行上,遇到什么实在想不通、解不开的难题,可以打这个电话给我。”
楚亦自的目光落在那串数字上,又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他……他给我他的私人号码?为什么?
吴升似乎看穿了她的疑惑,微微一笑,那笑容很浅,却让他整个人的气质都柔和了几分:“在今天之前,我们或许并不算认识。”
“但,任何的挚友亲朋,不都是从某一天开始的吗?我很乐意与你,也与你妹妹,成为不错的朋友。”
“希望你在往后的人生中,能真正享受阵法之道带给你的乐趣,而非困囿于比较与胜负。”
“让你的人生,因你自己的热爱与坚持,而熠熠生辉。”
说完这些,吴升便站了起来。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依旧处于呆滞状态的楚亦自脸上,微微点了下头:“我还有事,先告辞了。你,多保重。”
然后,他便不再停留,转身,步伐平稳地走向房门,拉开门,身影消失在门外,并轻轻带上了门。
“咔哒。”轻微的关门声,将房间内外隔绝成两个世界。
楚亦自依旧呆呆地坐在沙发上,目光空洞地看着前方,仿佛还没有从刚才那番对话中回过神来。
直到她的视线,无意识地落在了茶几上那张便笺上。
那串墨迹未干的数字,静静地躺在那里,像是一个无声的邀请,也像是一道微弱却坚定的光,刺破了她心中浓得化不开的阴霾。
朋友……他说,愿意和我成为朋友?
不是怜悯,不是施舍,就只是……朋友?
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混杂着震撼的暖意,还有那被强行撕开伤口后的刺痛与清晰,慢慢地在她心底蔓延开来。
……
门外,走廊。
楚亦然正焦急地在原地踱步,双手紧紧握在一起。
她的心情忐忑不安,既希望吴升的到来能对姐姐有所帮助,又害怕自己的自作主张会让事情变得更糟。
她不断地看向那扇紧闭的房门,耳朵竖得老高,却什么也听不见。
当房门打开,吴升走出来时,楚亦然立刻像受惊的兔子一样蹦了过去,紧张地看着吴升,小脸上满是不安。
吴升看着眼前这个紧张得快要哭出来的少女,脸上露出了一丝温和的笑意,对她轻轻点了下头。
“前……前辈,我姐姐她……”楚亦然忍不住压低声音问道,眼神中充满了期盼。
“她没事。”
吴升的声音平和,让人莫名心安,“只是人生路上的一次小小迷茫罢了。每个人都会有,你有,我有,大家都有。”
他的目光看向走廊窗外迷蒙的雨幕,语气带上了一丝淡淡的感慨:“人啊,有时候就是这样。”
“开始时为吃穿发愁,等不愁吃穿了,又开始为钱财地位发愁。”
“等有了钱财地位,心却还是静不下来,又开始追问意义,追问尽头。”
“甚至追问什么时候自己有劫难,你说这可笑不可笑。”
“不过这大概是最让人无奈,也最真实的状态了。”
他收回目光,看向认真聆听的楚亦然,继续道:“但,有没有尽头,意义在哪里,这天下很多事,并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如果不能在某个瞬间学会坦然面对自己,面对这一切,那一生或许都会充满彷徨与无措。”
他说得很慢,声音不大,却仿佛带着某种穿透力。
这些话,与其说是在安慰楚亦然,不如说是他自己的一些感悟。
“当然,我也不知道你能不能明白。”
吴升自嘲般地笑了笑,“我平时也不太喜欢说这些。”
“只是有时候,看到一些事,遇到一些人,难免会有些感慨。”
说完,他对楚亦然再次点了点头:“进去看看你姐姐吧,我还有事,先走了。”
然后,他便转身,沿着铺着厚地毯的走廊,步伐沉稳地离开了,背影很快消失在转角。
楚亦然望着他消失的方向,呆立了好几秒,才猛然回过神来,连忙转身,用房卡刷开了姐姐的房门。
……
房间内,光线依旧昏暗。
但楚亦然一眼就看到,姐姐楚亦自依旧坐在沙发上,但她的姿态,似乎有了些微妙的变化。
不再是之前那种彻底垮下去的颓然,虽然依旧沉默,但脊背似乎挺直了一些,眼神也不再是空洞,而是怔怔地看着茶几上的某处。
楚亦然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看到了那张写着号码的便笺。
姐姐……好像不一样了?
虽然不知道吴升前辈到底对姐姐说了什么,但楚亦然能感觉到,姐姐身上那种让人窒息的绝望感,似乎淡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正在缓慢沉淀的东西。
她悄悄地松了口气,心中对吴升的感激之情,更浓了几分。
这位前辈,果然是不一样的。
楚亦自的目光,长久地落在那串数字上。吴升的话,还在她耳边回响,字字句句,清晰无比。
那些话,很直白,很刺耳,甚至有些伤人,但……却莫名地让她一直紧绷着、纠缠着的心弦,松了一丝。
是啊……他说得对。
我是我,他是他。
我的人生,为什么要因为他的存在而改变轨道,甚至停滞不前呢?
他走他的通天大道,我过我的独木小桥。
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岗。
或许,这一生,自己真的永远都无法望其项背,只能走在他身后,看着他的背影。
但,那又如何?
他不在乎。
他甚至都不会记得有我这样一个对手。
若是我因为此事而困锁心中,郁郁寡欢,蹉跎岁月,他若得知,恐怕也只会觉得可笑,甚或,连觉得可笑的兴趣都没有吧。
想到这里,楚亦自的嘴角,极其勉强地、微弱地扯动了一下。
不是笑,但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那片冰封的心湖下,开始缓慢地流动了。
她伸手,轻轻地,小心翼翼地,拿起了茶几上的那张便笺。
纸上的墨迹已干,那串数字,仿佛带着微微的温度。
……
京都空港,贵宾候机室,窗外,雨势渐小,但天色依旧阴沉。
巨大的飞机静静停在泊位上,等待着起飞的指令。
吴升坐在舒适的沙发中,面前的小几上放着一杯清茶,热气袅袅。
他的目光看着窗外忙碌的地勤和远处朦胧的城市轮廓,思绪却已飘回了碧波郡,飘回了琉璃市。
这次京都之行,时间不长不短,但收获却是巨大的。
四品阵法师的身份即将到手,这是一张极有分量的王牌。
至于大会奖励的那些所谓宝物、资源,他确实没怎么放在心上,那些东西,有则锦上添花,无也无关痛痒,不过是些寻常物事罢了。在旁人眼中或许是无上至宝,在他看来,不过如此。
眼下,更重要的是碧波郡的事情。
赵巡查身死,北疆九州的镇玄司体系,尤其是巡查部门,必然会经历一番动荡和清洗,空缺出来的位置不少。
这对于有意在体制内向上走的吴升来说,是个机会。
高级干员的考核,可以提上日程了。
京都?
暂时还不急。
这里的水太深,太浑。
各方势力盘根错节,利益纠葛复杂。
自己现在贸然扎进来,稍有不慎,就容易触动他人的奶酪,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再好的关系,在切身利益面前,也可能反目成仇。
或许只有至亲,才能在一定程度上相互忍让。
其他的,都是妄想。
所以,以退为进,方是上策。
先回碧波郡,那是自己的根基所在。
借助这次大会获得的声望和即将到手的四品阵法师身份,稳扎稳打,将能够拿到的官衔、权限,一步步拿到手。
每一个官衔,都意味着新的天赋,意味着修行速度的进一步提升。
等到修行到一定程度,实力足够强大,底蕴足够深厚,再来京都这龙潭虎穴,那时便可从容许多,甚至可以形成某种程度的碾压,行事自然方便。
想到这里,吴升的嘴角微微勾起一丝笑意。
他又想起了在大会上,自己每次获得奖励时,在众人面前表现出的那种恰到好处的欣喜与激动。
嗯,演技应该还是不错的。
即便自己并不缺那些资源,但极度渴求资源的人设,还是要立住的。让别人觉得你有弱点,有需求,他们才会觉得你可控,可交易,这在很多时候,反而是一种保护色,能省去不少麻烦。
……
长青武院,院长办公室。
窗外,雨丝绵绵。
室内,温暖如春,淡淡的檀香缭绕。
罗晴安,或者说,披着罗晴安人皮的狐妖院长,正慵懒地靠在宽大的真皮座椅中。
她已换下了平日里那副严肃端庄的院长面孔,此刻神态悠闲,甚至带着几分媚意。
她的怀中,抱着一只通体雪白、只有巴掌大小的宠物狐狸,纤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小狐狸柔软的背毛,惹得那小东西发出舒服的呼噜声。
在她面前,一名身材魁梧、气息沉凝、面容刚毅的中年男子,正单膝跪地,头颅低垂,姿态恭敬无比,但仔细看,能发现他宽阔的肩膀在微微颤抖。
“哦?已经离开京都了?”
罗晴安听完手下的汇报,红唇微勾,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眼中闪过一丝赞赏,“懂得急流勇退,倒是个聪明人。”
她的声音酥软柔媚,与平日里那严肃的声音截然不同。
“是的,院长。”
魁梧男子沉声应道,“属下确认,吴升已于一个小时前,乘坐飞机返回碧波郡,并未在京都逗留。”
“嗯,很多人啊,总是自命不凡。”
“总觉得这天下没有自己玩不转的地方,恨不得立刻扎进最深的漩涡里,以为自己能搅动风云。”
罗晴安轻笑一声,手指挠了挠小狐狸的下巴,“可实际呢?恰恰相反。”
“这天下啊,没有谁是不可替代的,包括我,也是如此。”
她的目光幽幽,看向窗外迷蒙的雨,“没有什么事是一定要存在的,没有什么人是一定要如何的。”
“一切,不过是无数变数中的一个小小偶然,仅此而已。”
魁梧男子跪在地上,头垂得更低了,不敢接话。
沉默了片刻,男子忍不住,用略带颤抖的声音问道:“那……院长,接下来,我们该如何处理这吴升?是否需要属下……”
“处理?”
罗晴安打断了他的话,笑得花枝乱颤,怀中的小狐狸都被惊得抖了一下。
“为何要处理?他总会回来的。”
她的眼神变得深邃而玩味:“躲?他能躲到哪里去?那小小的碧波郡,资源有限,如何能供养得起一条真龙的成长?他现在,不过是武道五品的境界罢了,在我们眼中,与蝼蚁何异?”
“所以,让他成长吧。”
她的声音轻柔,却带着一种冰冷的算计,“只有让他好好成长一番,吃过苦头,碰过壁,他才会明白,这天下有很多东西,是身不由己的,是充满痛苦与无奈的。”
“否则,你现在去邀请一个五品境、心比天高的天才,他会觉得,靠自己也能闯出一片天地,何必依附他人?”
“但,等他到了四品,甚至三品呢?”
罗晴安的嘴角勾起一抹妖异的弧度,“他就会慢慢明白,有些邀请,是必要的。”
“他会知道,在某些力量和规则面前,所谓的骄傲和坚持,有时是多么可笑的东西。”
“这话怎么说来着?”
“哦,对了,只有挨过社会的毒打,才会明白人生的真谛,不过是让自己活得舒服些罢了。”
“纠结太多,反而是自寻烦恼。”
“所以,不急,不急。”她轻轻拍着小狐狸,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让他再成长一会儿。越是成长,见识到的无奈就越多,心中的棱角就越可能被磨平,就越是容易被我们掌控。”
“到时候啊。”
“哈哈,他们的人生,他们那充满幻想的人生,从一出生开始就是我们的奴隶,他们却浑然不知。”
魁梧男子跪在下方,听着这番话,心中却是微微泛起一阵酸楚。
院长口中所言的,何尝不是他自己的写照?
他如今也是三品境界的高手,在外人眼中,那是璀璨新星,是了不得的大人物,受人尊敬,风光无限。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所谓的璀璨,不过是镜花水月。
越是往上爬,就越是能感受到那无形的枷锁和恐怖的压力。
不听话?不遵从某些规则?那可能连饭都没得吃。
是躲在桌子底下,捡食别人掉落的残渣,还是尝试着坐上桌子,与他人分食?这其中的艰辛与屈辱,不足为外人道。
他心中默默叹息一声。
或许,这就是这个天下运转的残酷法则。
强大如院长,妖异莫测,不也是在这规则之下,小心经营,步步为营吗?
“属下……明白了。”
魁梧男子将头埋得更低,声音沉闷地应道。
罗晴安不再说话,只是逗弄着怀中的小狐狸。
目光幽幽地看向窗外,仿佛能穿透重重雨幕,看到那架正驶离京都、飞向碧波郡方向的飞舟。
……
翌日中午,吴升还是在飞机上,闭目假寐。
【正在发放本日官衔奖励……】
【官衔:碧波郡长青武院参议长、碧波郡联合司谕,北疆九州长青序列80,碧波郡琉璃市统领】
【特殊官衔:碧波郡镇玄司巡查部干员、碧波郡镇玄司天工坊四品阵法师、碧波郡镇玄司观星阁六品勘秘】
【奖励:髓海轮回丹】
【天赋奖励:圣体】
【圣体:你的髓海远超常人广袤,你的髓海在演练至极限时,可以蜕变突破为圣体,进入圣体境。】
闻言,吴升睁开了双眼。
不错,四品阵法师的官衔,果然带来了丰厚的回报。
髓海轮回丹。
这是传闻中的宝药,传说级的存在。
很多武者甚至根本不知道世间有此物,而知道的人,也大多只是将其视为虚无缥缈的传说。
没想到,今日就这么突然获得了么。
这么来看,熟练度这种东西,没有就没有,问题不大。
而此丹对于他现在的三品髓海境而言,堪称是顶天立地般的大机缘。
可彻底洗血换髓,强化骨骼,让髓海发生本质的蜕变,呈现出轮回荡漾的神异美感与极致强度。
完美,简直是为他此时的境界量身定做!
而圣体这个天赋,更是让吴升感到意外。
他现在是三品髓海境,正常突破后便是二品神意境,再之后是一品先天大圆满。
可这圣体天赋,却硬生生地在三品髓海与二品神意之间,开辟出了一个全新的境界。
圣体境!
这是髓海境的极致延伸与升华。
算是2.5品?还是三品+?
吴升不太确定具体的称谓,但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此刻,在这万米高空的头等舱内,一股磅礴而精纯的能量,正伴随着天赋的融入,在他体内轰然爆发!
他闭上眼睛,内视己身。
只见那片原本就已堪称浩瀚广袤的髓海,此刻正在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
如同在进行一场宏伟的填海造陆,髓海的边界在轰鸣中不断向外扩张,速度快得惊人!
原本就已是常人难以想象的规模,此刻竟是在此基础上,再次暴涨!
不过片刻功夫,髓海的总面积,相比之前,恐怕已扩张了不止三倍!
不止是面积。
髓海本身的质地也在发生惊人的蜕变。
那构成髓海边界的壁垒,变得更加坚韧、厚实,散发着一种暗金色的、滚烫的光泽,仿佛能容纳、熔炼更多、更强的元罡。
整个髓海,给人一种无比稳固、深邃、充满无尽潜能的感觉,仿佛一片正在孕育星辰的古老星云!
这就是圣体的根基吗?
果然强大得可怕!
吴升心中暗叹。
他之前预估,自己大概在体魄达到一千万点左右时,便有足够的底蕴冲击二品神意境。但现在,拥有了圣体天赋,髓海发生如此恐怖的质变与量变,他感觉,之前的预估太保守了!
恐怕……需要三千万,甚至五千万点体魄,才有可能将这片蜕变后的髓海真正填满、演练至极限,从而完成向圣体境的突破!
三千万到五千万点体魄!而且是带万字的!
吴升想到这里,嘴角都忍不住微微抽搐了一下,心中又是无奈,又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兴奋。
这要求,对于绝大多数武者而言,简直是天文数字,是不可想象的噩梦。
很多人穷尽一生,能达到三五千点体魄,就已经是了不得的成就,足以在一方称雄了。
可对于拥有官衔系统、天赋不断累积、资源不缺的吴升而言,这虽然是一条更加漫长、更加艰难的路,但也意味着一旦达成,他的根基将雄厚到一个匪夷所思的地步。
同境界之内,恐怕真的难觅敌手,甚至越阶乱杀,也将成为可能!
“果然是……疯狂啊。”
吴升缓缓睁开眼睛,感受着体内那片依旧在缓慢而坚定扩张、强化的髓海,眼中闪过一丝感慨。
这条路,看来是注定要比旁人走得更扎实,也更缓慢了。
但,这正是他所追求的永生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