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庭站在市政大楼的阳台上,
一双眼睛早就失去了几个月前还残存的光彩,只剩下深深的疲惫和一种近乎麻木的沉寂。
他是这座城市里“活”得比较久的驭鬼者之一,
这个“久”字,在如今这个时代,本身就带着浓重的讽刺和悲哀。
他亲眼见证了这座曾经繁华的沿江大城,
如何在短短几个月内,被一次次灵异事件啃噬得体无完肤。
高楼依旧林立,但许多窗户黑洞洞的,像死去的眼睛,
街道纵横,却罕见人迹,只有风吹过废墟的呜咽和偶尔不知从何处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异响。
自从官方驭鬼者队伍的中坚,那位被称为队长的石铁生,
在前往大京市参加那个什么驭鬼者会议后,便如石沉大海,再无音讯。
那像是一个不祥的信号,
紧接着,灵异事件爆发的频率便开始以指数级攀升。
人手捉襟见肘,为了维持最基本的防线,官方不得不放低门槛,大量吸纳民间驭鬼者。
张庭见过那些新加入的面孔,
有的眼中闪烁着野心和贪婪,有的则是被恐惧逼到绝境的疯狂,
真正怀有责任心和足够能力的,凤毛麟角。
局势在脆弱的平衡中勉强维持了一阵,
直到……那座该死的鬼戏台出现。
它没有固定的地点,像幽灵一样在城市各处随机降临。
暗红色的长椅,坐满厉鬼观众的戏院,强制性的剧目和冷酷无情的规则……
它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拉进去的人越来越多。
张庭的队伍里,曾经熟悉的同僚,
一个接一个地消失在那戏台的帷幕之后,再也没有回来。
仅仅半个多月,
鬼戏台便将江城所剩不多的驭鬼者力量和普通人的希望,一并碾得粉碎。
张庭亲眼看着最初还抱有“关押它”念头的同僚,
在一次又一次失败和减员后,眼中的火焰逐渐熄灭,
取而代之的是深不见底的恐惧和颓丧。
他们认清了现实。
这座移动的,规则诡异的鬼戏台,
根本不是他们这个层次的力量能够处理的灵异事件。
那不是对抗,那是送死。
绝望如同瘟疫般蔓延,
一些还残存着求生本能或另有门路的驭鬼者,悄悄离开了江城,不知所踪。
剩下的,像张庭,以及身边这个叫秦行宇的年轻人,
与其说是在坚守,不如说……是在等死。
他们不知道下一次鬼戏台会出现在哪里,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是下一个被选中的人。
每一天都像是从死神指缝里偷来的,充斥着无力的煎熬。
而现在,张庭仰着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那片灰白的天幕。
作为经历过多次灵异事件,见识过不同鬼蜮的老手,
他比秦行宇更能体会到这鬼蜮的恐怖。
前所未见的范围,
这不是笼罩一栋楼,一条街,这是……覆盖了整个江城!
这需要何等磅礴的灵异力量支撑?
驾驭这等鬼蜮的,又是什么样的存在?
紧接着,还有那蕴含着不容置疑意志的宣告声音,
就在声音落下的瞬间,
张庭紧绷的身体,忽然难以自抑地松弛了一瞬。
这是一种长期处于极限压力下,突然看到不可抗拒的存在出现时,产生的复杂反应。
恐惧依旧存在,
但与此同时,另一种他以为早已死寂的情绪,冒了出来,
如果说这座城市注定需要一个主人,
那么至少,现在这个“人”展现出的力量层级,带来的是希望。
“我们,”
张庭喃喃地开口,声音低得几乎只有自己能听见,
“有救了。”
他不知道这个新出现的,宣称接管城市的强大存在是谁,有何目的,是善是恶。
但在鬼戏台施虐后的江城,任何可能处理灵异的“力量”,都值得牢牢抓住,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念头,灰白的天幕之下,
城市的各个角落,
那些被标注为“禁区”,“死亡地带”的区域,骤然亮起了更浓郁的灰白光芒。
光芒闪烁的频率极快,位置分散,
张庭虽然看不到细节,但他身为驭鬼者能感觉到,
许多原本如同芒刺在背的灵异源,正在飞速消失减弱。
不是被关押,
更像是被……“放逐”到了某个无法感知的遥远之地。
效率高得令人窒息。
短短数十秒内,
江城范围内超过七成的灵异存在,被清扫一空。
那些原本蜷缩在断壁残垣后,于绝望中等待着下一次厉鬼袭击的幸存者们,
在目睹厉鬼凭空消失,又听到那响彻全城的宣告后,
麻木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情绪波动。
震惊、茫然、难以置信,以及劫后余生般汹涌而出的泪水。
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知道那灰白天空和冰冷声音意味着什么,
但他们知道,
刚才那一瞬间,
有人,或者说某种力量,以一种他们无法理解的方式,
解决了困扰他们许久,夺走他们亲朋性命的恐怖。
仅仅是这随手为之的“清理”,救下的人命,
可能就超过了江城市残余驭鬼者这半个月来疲于奔命所挽救的总和。
绝对的效率,带来的是绝对的震撼,
以及随之而来的,对于“主宰者”力量的更深敬畏与恐惧。
半空中,李涅静静地悬浮着。
五层心跳鬼蜮的持续展开,对他而言已几乎不构成负担,
鬼心与鬼血的稳定共生,提供了近乎无限的灵异续航。
他操控着鬼蜮的“放逐”特性,
将那些灵异强度较低的厉鬼,批量投入灵异维度的深处。
至于剩下的那些——灵异恐怖程度较高或已经形成稳定鬼蜮的,他暂时没有兴趣去处理。
清理城市只是顺手而为,
李涅在鬼蜮的加持下扫过全城,
很快,他便锁定了一股熟悉的灵异波动,
孙明哲,
这个在大京市总部叛逃,
曾与柳浅霜,钱不通一起,试图利用掐人鬼之乱攫取权力,
最后却在掐人鬼面前狼狈溃逃的“队长”。
“现在,”
李涅轻声自语,声音消散在灰白的灵异波动中,
“该去处理一下私人问题了。”
他的身影,毫无征兆地从半空中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