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内殿,璎珞悄悄上前,低声对容音说:
“娘娘,太医院那边,张院判今日不当值,是副院判刘太医去给贵妃请的脉。”
容音正对着铜镜闭眼假寐,任由身后的小宫女梳理着发髻,闻言睁开双目,随后目光微凝,“刘太医?”
她从原主记忆里挖出有关此人的记忆,只记得此人医术尚可,但性子有些圆滑,与各宫关系似乎都不远不近。
“脉案可看了?”
“奴婢设法抄录了一份,”璎珞从袖中取出一张薄纸,双手奉上。
容音接过,仔细看去。
以她的医术来看,这脉案上写着“左关弦细,右寸浮紧,肝气郁结,外感风寒”等语。
其上所开的药方也是疏肝理气、驱散风寒的寻常方子。
如此看起来并无不妥,但她的目光在“夜不能寐,心悸受惊”几个字上停留了片刻。
“心悸受惊……”她轻声重复,指尖在纸面上点了点,
“上次太医回话,只说贵妃头痛失眠,但用了安神香后明显有好转。
但如今头痛再犯,却也增添了心悸……璎珞,你觉着,这像不像寒气侵体,心脉受损之兆?
可能只是症状尚浅,被外感风寒的表象遮掩住了?”
璎珞心思玲珑,立刻明白了容音的意思,低声说:“娘娘是说……那香?”
“本宫什么也没说。”
容音将脉案折起,递还给璎珞,“收好,你继续派人留意咸福宫的动静。
尤其是贵妃的病症变化,以及……太医的诊脉记录。
若是有不同的太医去请脉,脉案都要用心比对,并告诉本宫。”
“是。”璎珞低头回答。
富察容音看着镜中,自己有些苍白却平静的容颜,
“再寻个机会,让咱们在太医院的人,向刘太医透露几句话。
说皇后因永琏阿哥之事,对‘寒症’‘惊悸’之类的症状格外敏感上心。
因此吩咐太医院务必对所有主子娘娘的这类症状都仔细分辨,切勿造成误诊。”
璎珞心头一凛,娘娘这是……她郑重应下:“奴婢明白。”
这番安排下去,不过两日时间,便有了回音。
先是高贵妃那边,头痛时好时坏,且心悸的症状似乎并未减轻。
反而新添了食欲不振、呕吐等症状。
咸福宫又请了几次太医,除了刘太医,另一位擅长妇科的田太医也被唤去诊过脉。
两位太医的说法稍微有些出入,刘太医仍然坚持“肝郁外感”。
而田太医则更倾向于“脾胃不和,湿滞中焦”,但两人的脉案都未深入提及心脉问题。
只是贵妃玉体违和的消息,终究还是在后宫大范围的传开了。
紧接着,太医院那边传来一个耐人寻味的消息。
说是张院判昨日当值时,“偶然”翻看到咸福宫近期的脉案记录。
突然对贵妃“夜寐不安、心悸”的症状多问了几句。
还特意调阅了更早的记录对比,末了沉吟良久,却什么也没说,只是嘱咐当值的太医用药一定谨慎。
这消息还是璎珞从太医院一个不起眼的小太监那里得来的。
那小太监还说,张院判私下里似乎对刘太医开的方子,摇了两次头。
“张院判是太医世家出身,最是谨慎老成,没有把握绝对不会轻易表态。”
璎珞分析道,“他既然留意了,又摇头,恐怕是看出脉案中不妥之处,却因为没有确凿的证据,或者牵扯其他,这才不便直言。”
容音倚在窗边,看着庭院里宫人悬挂新的宫灯,红绸在雪光映照下格外鲜艳。
她身上依旧裹着那件玄狐大氅。
“看来,那香里的东西,终究是有些痕迹了。”
她的声音很低,仿佛在自言自语,若是没仔细听,绝对听不出来,
“只是这点痕迹,还远远不够。
高宁馨家世显赫,圣眷优渥,单凭一点疑似寒症心悸,动不了任何人,反而有可能打草惊蛇,让纯妃逃脱。”
她要的,是原主的敌人都不得好死。
“纯妃那边,有什么动静?”她开口询问。
“纯妃娘娘似乎有些不安。”
璎珞回道,“钟粹宫的人这两日往太医院跑得勤了些,说是纯妃娘娘也偶感风寒,不过只取了些再寻常不过的药材。
但咱们的人留意到,钟粹宫去取药的宫女,曾经试图打听贵妃娘娘的脉案,不过都被搪塞回去了。”
容音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果然坐不住了。
这送出去的东西,错的人用了,甚至效果偏离预期,还引起了太医的注意,纯妃又怎能不心慌?
“继续盯着。尤其是钟粹宫与太医院,以及与……养心殿那边的接触。”
她特意强调了“养心殿”。
璎珞眸光一闪,应道:“是。”
又过了两日,便是腊月二十三,小年。
按照旧例,皇帝会在乾清宫设小家宴,只帝后与几位高位嫔妃同乐。
高贵妃称病未来,皇帝特意又赏了药材,叮嘱她安心静养。
宴席上,皇帝心情很好的样子,多喝了几杯酒。
纯妃一如既往地温柔小意,趁着这个好时节说了些讨巧的诗句,引得皇帝多看了她几眼。
娴妃那拉氏安静的坐着,偶尔附和两句,存在感并不强烈。
皇帝的目光,大多还是落在容音身上。
看见富察容音只是吃了一点东西,便停下筷子,便关切地问:“可是菜不合胃口?朕瞧你用得少。”
容音柔声道:“谢皇上关心,菜很好。只是近日总觉得精神疲惫,脾胃也弱,不敢多用。”
皇帝皱眉,看向站在一旁等候吩咐的李玉,“明日让张院判去给皇后请个平安脉,仔细看看。”
李玉忙应下。
容音却道:“皇上,年下事忙,张院判掌管太医院,事务繁多。
臣妾的病只是小事,不必劳师动众,让寻常太医看看便好,不必麻烦院判。”
“你的事,再小也是大事。”乾隆的语气不容置喙,“就让张院判去。”
听到这儿,容音便不再推辞,起身谢恩,“臣妾谢皇上隆恩。”
起身时,她的目光超绝不经意与对面的纯妃接触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