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春宫很快得到了消息,明玉和璎珞脸上都带着如释重负。
但见皇后娘娘只是静静地听完,面上没有过多神色,只轻轻叹了一声,
“竟真是她……何至于此。”
语气中,有惋惜,有不解,唯独没有大仇得报的快意。
“皇上还赏了东西来,说是让娘娘安心。”璎珞用托盘端着那尊精致的观音像和念珠。
容音的目光停留在观音像上,她伸手接过念珠,指尖拂过温润的珠子,低声道,
“皇上费心了。本宫……并无大碍。”
语毕,她将念珠轻轻放在佛龛前,“供在佛前,本宫日日跪拜,也算是本宫的一番心意。”
她转身,看向窗外。
天色已近黄昏,暮色如血,染红了半边天。
纯妃倒了,意料之中。
容音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璎珞,”她轻声吩咐,“明日,以本宫的名义,送些厚实的被褥和炭火去北三所。
虽是戴罪之身,但这天寒地冻的,本宫也要展示一下仁德。毕竟……姐妹一场。”
“娘娘……”璎珞有些不解,纯妃如此害人,娘娘何必还……
“去吧。”容音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
“是。”璎珞只得应下。
容音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窗外,暮色渐浓。
黑夜降临,宫灯全部亮起。长春宫内温暖如春,而与此相反的冷宫,冷风飕飕,穿过破旧的窗棂,呜咽作响。
纯妃被褫夺封号、打入冷宫的消息,如同一块巨石,在紫禁城激起汹涌的浪潮。
各宫都噤若寒蝉,无论是往日与纯妃交好的,还是没有来往的,都闭紧了嘴巴。
生怕自己在不经意间得罪皇上,或是皇后。
众人都在小心翼翼观着风向,尤其是长春宫的动向。
皇后依旧仁厚,听闻纯妃迁居北三所后境况不好,甚至特意命人送去厚实的被褥与炭火。
这番举动落在旁人眼里,自是赞颂皇后宽容大度,不计前嫌。
只有长春宫近身侍奉的明玉和璎珞,偶尔能从皇后娘娘沉静无波的眼眸深处,窥见一丝极淡的情绪。
冷宫里的苏静好更加愤恨,本想将东西全都扔掉,可冬日的冷宫真的太冷。
她觉得以后若是能出冷宫,还得有个好身子,只能将东西留下来用,但心中却在不停地咒骂容音。
皇上知道这个事后,对长春宫的赏赐也愈发频繁起来。
除了先前的赏赐,如今的赏赐又有东珠、江南进贡的云锦、乃至关外难得的紫貂皮,流水般送入长春宫。
皇帝常来长春宫用膳,言语间尽多是温存抚慰。
容音坦然接受,依旧是那副温婉柔弱的模样。
她对乾隆的的赏赐感恩戴德,对他的关怀依赖如常。
偶尔在皇帝提及纯妃时,她会适时地流露出恰到好处的痛心与不解,
“臣妾与纯妃妹妹相识多年,实在不知她为何……竟会如此糊涂。许是一时想岔了,钻了牛角尖罢。”
她并不会落井下石,也绝不幸灾乐祸,一直替纯妃开脱。
看到皇后还是这副为他人着想的模样,他瞬时觉得这后宫的女子还是只有皇后最善良。
若然选皇后作妻子,才是最好的选择。
当夜,乾隆顺利留在长春宫,两人过了个甜蜜的夜晚。
富察容音也趁此机会直接给自己吃了多胞胎丸,想着一次性将孩子们生下来。
除了给自己吃下多胞胎丸,她还给乾隆吃了生女丹,这样别人不管剩多少孩子都无法撼动嫡子地位。
这日午后,皇帝在养心殿批阅奏折,忽地想起一事,问站在一旁的李玉,
“前次慎刑司审问钟粹宫那小太监,还有查封冠香坊,可有结果?”
李玉忙躬身道:“回皇上,慎刑司报,那小太监受不住刑,已招认那荷包确是苏答应身边大宫女所给。
苏答应命令其趁夜送出宫外销毁,至于内里何物,他声称不知。
而冠香坊那边,顺天府与内务府联合查抄,搜出不少未及时处理的香料。
其中确实有少量质地特殊的香料,如今已送太医院查验。
冠香坊的人也都抓起来了,正在审问。”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另外,观音庙失窃案,顺天府查到那伙贼人似是闽南口音,身手利落,作案后便消失无踪,似乎对京城巷道颇为熟悉,像是……早有预谋……
那位了尘师傅,受惊后便一直闭门不出,只说是家中旧物,不愿深究。”
南方口音……早有预谋……熟悉京城……
皇帝眉头紧锁,这听起来,不像寻常盗匪,倒像是某些有组织的势力所为。
这一切与纯妃……又有什么关联?
“苏府圈禁后,可有什么动静?”皇帝又问。
“苏府上下一直很惊慌,苏大人几次上书请罪,称自己管教无方,恳求皇上降罪。
苏夫人自那日宫中受惊回府后,便一直卧病在床,听闻苏答应一事,病情似乎更严重了,”
李玉斟酌着回答,“另外……咱们的人留意到,苏府与京中几家香料铺、药材铺,往日密切,如今还在细查。”
皇帝不期然又想起了皇后。那日在养心殿,纯妃攀咬皇后时,他并非毫无所动。
只是证据确凿指向纯妃,皇后的反应又那般无懈可击,他才放下疑虑。
可皇后病愈后虽然温婉如初,但却有了些许不同。
她说梦见永琏喊冷时的悲痛欲绝,她处理宫务时偶尔流露的疏淡与倦怠,她面对纯妃下毒指控时的平静与宽容……这一切,真的只是丧子重病后的心性变化吗?
“李玉,”皇帝忽然开口,声音有些沉,“皇后近日……除了赏赐北三所,可还做过什么特别之事?见过什么人?”
李玉心中咯噔一下,皇上这是怀疑皇后?
虽然心里有很多想法,但面上却不敢显露,他小心回答,
“皇后娘娘凤体虽有所好转,但仍需将养,平日多在长春宫静休。
偶尔因为想念家人会召富察夫人进宫说话,或是见见内务府管事处理后宫事务。”
皇帝“嗯”了一声,未再追问,只是指节在桌案上轻轻敲击着。
随后挥挥手,让李玉退下,殿内重归寂静。
他独自坐了许久,目光落在多宝格上一盆开得正好的蕙兰上。
那是去岁容音送来的,说是兰草清雅,宜养心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