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澈蹲在三百米外的断崖上,指战系统的激光测距点投射在窑口。风蚀痕迹上有三道平行的刮痕,和补给站仓库门框的旧损一致。他放下望远镜,拍掉裤腿上的磷火苔藓:“找到了。”
窑洞中心清理出了一片空地。
一张木桌摆在正中,桌上放着一只缺了角的青灰色瓷碗。
碗底压着一封信。
信封泛黄,上面用钢笔写着一行字,笔锋刚硬。
“给我还在干活的徒弟。”
林澈的呼吸停顿了一瞬。
他一步步走上前,伸出手,指尖快要碰到那封信。
就在这时,他胸口的玉佩猛地一烫,一股热流传遍全身。
嗡——!
整座窑洞剧烈震动起来,地面和墙壁上浮现出无数金色纹路,交织成一张巨网。
地面裂开沟壑,金光从裂缝中喷出。
林澈心里一紧,迅速后撤,脚跟却撞在了一堵看不见的墙上。
金色的纹路已经在他身后合拢,封死了退路。
窑顶的尘土簌簌落下,几行古老的符文在金光中显现,每个字都带着威严。
【守碑者试炼·不得代行】
陷阱?
林澈眼神一冷,下意识握紧了身侧的焊枪。
可就在这时,他捧着另一只手里的铁锅,锅面暗沉的铁色像水波一样荡漾起来。
锅底倒映出的不是窑顶,而是一幅他十分熟悉的画面——
十年前的补给站,午后。
一个年轻瘦削的自己,正蹲在仓库角落,满手油污的修理一挺重机枪。
他低着头,神情麻木,像一具只会干活的躯壳。
不远处的大树下,师娘叶倾凰就站在那里,静静看着他。
她的手里,拿着一模一样的信封,却没有走近。
林澈的身体僵住了。
这是记忆。
是师娘留给他的考验。
他缓缓松开了握着焊枪的手,沉重的工具“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他双手捧起那口铁锅,目光穿透眼前的幻象,望向记忆中那道身影,喉结滚动了一下,用沙哑的声音轻声说道:
“老师娘,这次我不躲了。”
话音未落,他看着幻象中那个沉默低头的自己,看着那份从未送出的关心,一股压抑了十年的情绪冲上头顶。
他忽然抓起手里的铁锅,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砸向脚下的地面!
“铛——!”
一声巨响震得整个窑洞嗡嗡作响。
锅没有碎。
一圈金色的波纹以锅底为中心荡开,冲垮了周围的一切幻象。
那个年轻的自己,师娘的身影,午后的阳光,全都在金波中被定格,像一幅玻璃画。
林澈走到那个过去的自己面前,俯下身,看着那张麻木的脸,声音低沉而清晰。
“你不是废柴,你是被藏起来的刀。”
话音落下的瞬间,周围的幻象寸寸碎裂,化作光点消散。
震波扫过窑壁,被岁月封死的砖缝里渗出细密的金色锈粉。锈粉是十年前林澈用报废轴承钢粉混泥浆修补窑顶时嵌入的兵神初代导能颗粒,遇振动活化,将壁画蚀刻层从砖胎中“浮雕”而出。
窑洞中心的金色纹路迅速黯淡,恢复了原样。
墙壁上渐渐显现出一幅巨大的壁画。
画上没有神佛,没有凶兽。
只有一群穿着朴素的普通人,手牵手围成一个圆圈。
一个满脸油光的厨师,一个叼着烟的卡车司机,一个戴着眼镜的女医生,还有一群孩子……
他们的脚下,金色的纹路彼此相连,构成一个庞大的封印阵。
阵法中央,倒插着一口铁锅。
林澈的目光扫过壁画上每一张脸。
他认得他们。
那个厨师,是他帮着修过排风扇的王胖子。
那个司机,是他帮着补过轮胎的老李。
那个女医生,是他用报废零件拼凑过听诊器的……
十年间,他修过的每一件东西,服务过的每一个人,都在这幅画上。
与此同时,窑区外围。
苏清月紧盯着平板,屏幕上的地下能量读数在经历一次峰值后,陡然稳定下来,形成了一个从未见过的平稳波形。
那度数之高,之稳固,超过军方现有的任何一座灵能防御工事。
她深吸一口气,尝试将分析探针接入这股能量网络。
下一秒,屏幕一黑,随即跳出一行红色的字符。
“授权级别不足。继承者已确认。”
身边的技术组成员发出一声惊呼,脸色有些难看。
苏清月没有恼怒。
她合上平板,冷静的发布命令:“全体后撤五百米,就地扎营,启动最高级别静默。”
她转身回到自己的临时帐篷,从档案袋里取出那张编号“灶火-001”的油腻饭票,用胶带仔细的贴在帐篷门帘内侧。
她对跟进来的助手说:“今晚开始,值班表按‘咳嗽三声’的规则排。”
助手愣了一下,随即立正:“是!”
第十号村落,老井旁。
王胖子正指挥着村民,进行一场仪式。
全村人将自家用了多年的铁锅洗干净,一口口集中摆放在井边的空地上。
他亲手将林澈留在厨房的大锅端放在所有锅的中央,然后将一大桶滚烫的米汤,“哗”的一声倒了进去。
热气升腾。
霎时间,所有的铁锅都发出轻微的“嗡嗡”声,锅底那些陈年的划痕和磕碰的凹痕,泛起淡淡金光,彼此交织成一张光网,渗入地下。
一个坐在轮椅上的盲眼老人,突然颤巍巍的抬起头,侧耳倾听。
“我听见他在走路,”老人布满白翳的眼睛转向东南方,“推着车,锅在响。”
王胖子用油腻的手背抹了把脸,遮住了眼里的湿热,低声嘟囔了一句。
“那是咱们的人,回来了也像没走。”
林澈走出了窑洞。
他没带走那封信,只将桌上那只缺了角的青灰色瓷碗揣进怀里。
他重新推起独轮手推车,车轮压过碎石,吱呀作响,踏上了归途。
手推车右轮轴发出第七次异响,林澈停下,用焊枪尖端挑开轮毂盖——里面嵌着半枚变形的弹壳,是昨夜碾过的哨塔残骸留下的。他吐掉嘴里的沙砾,抬头时,天色已经像浸透墨汁的粗布。
走出不到十里地,天色迅速阴沉下来。
远方的天际,传来一阵如同闷雷滚过的低沉轰鸣。
那是虚空噬灵体活动频率增强的迹象。
他停下脚步,放下手推车。
他从路边捡起一块尖锐的石头,在旁边一块巨大的山岩上,用力刻下三道平行的划痕。
然后,他将怀里那只缺角瓷碗取出,用随身的水壶倒了半碗清水,小心的将碗里的水尽数倒入那三道划痕之中。
水没有流散开。
它们在石刻的凹槽里凝成三条固态的金色细线,微光一闪,便向着四面八方的地脉深处延伸而去。
一条新的防线,已经从他脚下开始生长。
林澈抬头,望向那片愈发阴沉的天空,风吹起他的衣角。
他轻声说:“老师娘,你的信,我早听懂了。”
风更大了,吹的手推车上的铁锅“铛铛”作响,像一颗缓慢而有力的心跳,回荡在寂静的荒野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