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清理了它？”林逸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却发现自己浑身骨头像散了架，尤其是脑袋，疼得快要裂开。
“清理？”飞哥回过头，挑了挑眉，脸上露出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我倒是想。可惜，这东西的‘根’扎得比我想的还深，跟这片破厂区都快长一起了。暴力清除不是不行，但动静太大，后续处理也麻烦。”
他走到那静止的纺车旁边，伸出手指，似乎想碰触一下那灰败的纱线，但指尖在距离纱线几厘米处停住了。他皱了皱眉，收回了手。
“我只是用‘静默符文’暂时压制了它的活性，打断了它那没完没了的‘纺怨’过程，顺便……把你那点乱七八糟的精神残留和它本身混乱的执念稍微‘梳理’了一下，让它们暂时别那么躁动。”飞哥的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说修剪了一下过于茂盛的盆栽，“不过你小子……”
他转过身，走到林逸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里多了几分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
“你是怎么想到去砸机器的？”飞哥摸着下巴，“还特意挑了那台……嗯，从能量残留看，怨气缠绕最深、可能跟她死亡关联最直接的机器？歪打正着？还是你那点‘希望之光’的稀有品种，附带直觉强化？”
林逸躺在地上，虚弱地摇了摇头：“不知道……只是觉得……她恨的是这里……是这些机器……破坏它们……可能会有点用……”他顿了顿，想起昏迷前那声金属断裂的巨响和随后的诡异平静，“好像……真的有点用？”
“不是有点用，是作用关键。”飞哥难得没有嘲讽，语气变得有些复杂，“‘纺魂者’这类执念聚合体，最难缠的地方就在于它们的‘根’往往与实体环境深度绑定。单纯的能量冲击，就像拿水去冲一座山，效果有限，还可能引发更剧烈的反扑。你破坏那台机器，等于直接撼动了它执念的一个‘锚点’，而且是物理层面的撼动，这比能量层面的对抗，对它的‘存在逻辑’冲击更大。再加上你之前不知死活的精神接触，虽然蠢，但也确实让它的执念核心出现了一瞬间的‘空隙’和‘混乱’。”
他踢了踢脚边一个锈蚀的齿轮，那是从林逸破坏的那台机器上崩落下来的。
“我赶来的时候，这东西正处在一个罕见的‘僵直’和‘自我怀疑’状态。啧，执念聚合体也会‘自我怀疑’，真是活久见。要不然，就算是我，想这么‘温和’地压制它，也得费一番手脚，哪能像现在这样，还能让它‘安静’下来。”
飞哥的解释，验证了林逸昏迷前最后的猜测。物理破坏加上精神干扰，双重作用，才制造了那一线生机。
“那现在……它算被解决了吗？”林逸看向那安静的纺车和女工虚影。
“解决？早着呢。”飞哥摇头，“‘静默符文’有时效，最多维持二十四小时。时间一到，如果它的核心执念没有被真正‘化解’或‘转移’，它会重新活跃起来，而且可能会因为这次刺激，变得更加狂躁难测。不过……”
他话锋一转，看向林逸，眼神变得有些玩味：“这次测试，你算是……以极其勉强、运气爆表、且严重不符合操作规范的方式，达到了最低合格线。”
林逸一愣：“合格？”
“啊，合格。”飞哥点点头，“测试目标是‘摸清情况，如果可能，解决核心问题’。你摸清了，它是个二级的‘纺魂者执念’，成因大概也猜到了。至于解决……你虽然没有直接解决，但找到了一个可能有效的、非常规的突破口（物理破坏锚点），并且在极端劣势下，通过作死的精神接触，引发了目标的异常状态，为后续‘处理’创造了难得的窗口期。情报价值，行动成果，虽然过程惨不忍睹，但结果……马马虎虎吧。”
他顿了顿，补充道：“当然，前提是你能活着回去提交这份‘极其不规范的行动报告’。现在嘛……”
飞哥弯腰，一把将瘫软如泥的林逸拽了起来，动作算不上温柔。
“还能动吗？能动就自己走两步。我可不想扛着你出去，丢人。”
林逸被他半拖半拽地站起来，双腿发软，眼前又是一阵发黑。但他咬紧牙关，努力稳住身体。
飞哥不再看他，转身走向车间出口，边走边从牛仔裤口袋里掏出那个之前用来“定位”林逸的、刻着纹路的金属片，对着它低声说了几句什么，然后随手将其捏成一团废铁，丢进了旁边的垃圾堆。
“走吧，临时工。”飞哥头也不回，“在你因为失血过多（主要是七窍流血的后遗症）或者精神力透支变成傻子之前，我们先离开这个鬼地方。你的‘转正评估报告’，还需要回安全屋才能最终确认。”
林逸踉跄着跟上，最后回头看了一眼。
车间中央，那静止的纺车和模糊的女工剪影，在昏暗中沉默着，仿佛一幅定格在时光尘埃里的、悲伤而诡异的油画。周围的“怨念之纱”无力低垂，空气中残留的灰黑雾气缓慢流动。
这一次，没有歌声。
只有一片沉重的、仿佛连时间都凝固了的寂静。
他知道，飞哥说的“处理”窗口期只有二十四小时。这个东西并没有被真正解决。它只是被暂时“静音”了。
而自己，这个侥幸过关的“临时工”，接下来要面对的，恐怕就是那份传说中的、放弃了五险一金和生死保障的……正式工合同了。
还有，飞哥提到“安全屋”时的语气，让他隐隐觉得，那恐怕不只是个提交报告的地方。
他收回目光，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跟着前方那个看似随意、却步伐稳定的身影，一步步走出这片被执念和怨念浸透的钢铁坟场。
身后的黑暗，依旧浓郁。
但前方，至少暂时，有了一个离开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