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SUV无声地滑入暮色渐浓的市区,像一滴墨汇入流动的灯河。窗外的景象从荒芜破败切换到霓虹闪烁,车水马龙,行人步履匆匆,脸上带着结束一天工作的疲惫或奔赴夜生活的轻快。世界仿佛被一道无形的玻璃墙隔开,墙那边是林逸刚刚经历的、冰冷诡异的生死搏杀,墙这边是平静(至少表面平静)、喧闹、按部就班的日常。
林逸靠着车窗,额头抵着微凉的玻璃,目光有些失焦。身体的疼痛在飞哥残留的治愈能量和中级结晶的后续滋养下,已经缓解了大半,但精神上的疲惫和那种刚从深渊边缘爬回来的虚脱感,依旧沉甸甸地压着。脑海中,纺织厂里最后那场能量风暴的轰鸣、女工虚影“看”来那无法言喻的一眼、以及飞哥关于“异常”与“同情”的冰冷告诫,反复回闪。
司机全程沉默,仿佛一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只负责将人从A点运到b点。飞哥在后座闭目养神,苍白的脸色恢复了些许血色,但眉宇间那份挥之不去的倦意和某种更深沉的凝重,显示之前的任务对他而言也绝不轻松。
车子最终停在了林逸出租屋所在的老旧小区附近一条僻静的支路上。
“到了。”飞哥睁开眼,声音恢复了平时的懒散,但仔细听,还是能听出底子里的一丝沙哑,“三天假期。好好休息,把你的狗窝收拾一下,至少看起来像个能住人的地方。别乱跑,尤其是别靠近能量异常点——以你现在的状态和感知水平,靠近了就是送菜。有事通过徽章单向呼叫我,非紧急情况别烦我。”
他顿了顿,从怀里(那件看似普通的白t恤仿佛连接着异次元口袋)掏出一个扁平的、没有任何标识的银色金属盒,丢给林逸。
“基础补给包。里面有三天份的高能量营养剂,能快速补充体力和修复暗伤,比你吃泡面强。还有一瓶‘宁神喷雾’,精神不稳或者做噩梦的时候用。省着点,下次补给要看你的任务表现。”
林逸接过盒子,入手微沉,质感冰凉。
“那个……收容单元,”林逸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口,“后续会怎么处理?需要我……写报告吗?”
“单元我会移交到指定的收容点。报告的事情你不用操心,我会根据行动记录和你徽章自动上传的部分数据生成初步报告。你需要做的,是在假期结束前,通过徽章内的预备役专用界面,提交一份你的个人任务回顾与心得总结——重点是过程细节、你的感受、遇到的问题、以及你认为自己做得好的和需要改进的地方。记住,实话实说,别瞎编,系统有基础的真伪核查机制,虽然很糙,但糊弄新手足够了。”
飞哥推开车门,晚风灌了进来,带着城市夜晚特有的浑浊气息。“三天后,还是这个时间,这个地点,我来接你。进行预备役的首次能力评估和基础技能培训。别迟到。”
说完,他径直下了车,没有再看林逸一眼,双手插兜,迈着那标志性的、略带散漫却又异常稳定的步伐,很快消失在街角的阴影里。黑色SUV也悄无声息地启动,汇入车流,仿佛从未出现过。
林逸站在路边,手里拿着那个冰冷的金属盒,望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小区入口。路灯昏黄,几个遛狗的老人慢悠悠地走过,楼上传来谁家炒菜的油烟味和电视节目的嘈杂声。
一切如常。却又截然不同。
他低头看了看胸前的口袋,那里别着青铜徽章,微微发烫,提醒着他此刻身份的特殊。又掂了掂手里的金属盒,里面装着的,是另一个世界的“给养”。
他迈步,走向那栋熟悉的、墙皮剥落的老楼。脚步有些虚浮,但每一步都踏在坚实的水泥地上。
回到那间狭窄、简陋的出租屋,关上门,将城市的喧嚣隔绝在外。屋里依旧是他离开时的样子,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灰尘和封闭气息。那本《基础运用指南(体验版)》还随意地扔在旧沙发上。
林逸走到窗边,拉上窗帘,将最后一点天光和邻楼的灯火也挡在外面。房间里陷入一片适合休息的昏暗。
他没有开灯,先打开了那个银色金属盒。盒子里分两层,上层整齐码放着六支食指粗细、半透明的淡蓝色胶管,标签上写着“通用型高能营养剂(修复)”。下层则是一个小巧的、带着精细喷嘴的深蓝色玻璃瓶,标签是“宁神喷雾(精神舒缓)”。
他取出一支营养剂,拧开一端密封盖,一股清甜的、类似某种果冻混合氨基酸的味道飘出。他仰头喝下,胶体顺滑微凉,入喉后迅速化开,一股温和但持续的热流立刻从胃部扩散至四肢百骸,像是泡进了温度适宜的热水,肌肉的酸痛和深处的疲惫被快速缓解、抚平。
有效!而且效果比他想的好得多。难怪飞哥看不上泡面。
他将空管丢进垃圾桶,又拿起那瓶宁神喷雾,对着自己眉心上方轻轻喷了一下。一股极其清凉、带着淡淡草木清香的气息钻入鼻腔,直冲脑门。精神上的那种紧绷感、沉钝感,以及潜意识里残留的对狂暴能量冲击和负面情绪的惊悸,如同被一只温柔的手轻轻拂过,瞬间舒缓了许多。头脑变得清明,却又不是兴奋,而是一种真正放松下来的平静。
好东西。这就是“正式”体系的福利吗?虽然是用命换来的。
处理完这些,他才感到一阵强烈的困意袭来。身体的修复需要休息。他草草洗漱了一下,连那本手册都没力气再看,直接倒在床上,几乎是头挨着枕头就沉沉睡去。
这一觉,睡得比想象中沉,但并非无梦。
梦境混乱而跳跃。时而是高速旋转的染血纱锭,时而是飞哥布设法阵时快如鬼魅的身影,时而是那个银蓝色收容立方体冰冷的反光……最后,画面定格在那女工虚影最后“看”向他的一眼。没有五官的光影中,他仿佛又感觉到了那一闪而过的、除了恨意之外的某种东西……像是一点极微弱的、被漫长痛苦和疯狂彻底扭曲了的……疑惑?或者说,是一丝连她自己可能都已遗忘的、对“不同”的感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