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逸尘的剑还指着那团符文，裂缝已经快裂到边上了。他没再用力，只是把最后一点真气慢慢送进去，像添柴火一样，一点点来。
裂缝越来越大，符文一个接一个灭了，像是灯被风吹灭了。
残影开始散开，不是炸开，也不是塌了，是从里面一点点碎掉。黑雾不再聚成一团，反而像沙子一样往下掉，碰到地面就没了。
整个地方突然安静了。
连震动也没了。
楚寒靠在断掉的柱子上，耳朵还是听不见声音，但他感觉空气变了。那种让人喘不过气的感觉消失了。
他抬头看前面墙的位置，原来有墙的地方，现在出现了一条路。
这条路不是石头铺的，也不是木头搭的，是光组成的，泛着淡淡的银白色，一直通向黑暗深处。路上有细小的光影流动，像水波，但又不像水。踩上去会留下脚印，但脚印很快就被新的光填满。
“这不是回家的路。”楚寒低声说。
慕容雪扶着苏清绾，喘着气问：“那是去哪儿？”
“不知道。”楚寒摇头，“但我肯定，这不是让我们出去。”
云逸尘收回剑，腿一软，差点跪倒。他用手撑住剑才站稳。右腿还在流血，胸口的伤也开始发烫。他没管这些，转身走到苏清绾身边。
她闭着眼，脸色很白，嘴唇几乎没有颜色。但她的手很热，袖口下的皮肤微微发光，隐约能看到一朵花的样子。
“她还活着。”慕容雪说，“就是太虚了，刚才那一击把她自己都耗空了。”
云逸尘点头：“让她休息。”
“我们呢？”慕容雪抬头看向那条光路，“往前走吗？”
没人说话。
这条路看起来不吓人，但它就在那里，明明白白等着他们走进去。谁都知道，一旦踏进去，就不能回头了。
云逸尘往前走。
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在试地面能不能承受重量。光路没有塌，也没有动，只是在他踩上去的时候，空气轻轻颤了一下。
楚寒跟上。
他落后半步，眼睛一直盯着脚下。他发现这路不是平的，有点斜，像是顺着某种看不见的坡往下滑。他试着停下，结果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前滑了一下。
“别停。”他说，“这路会推你。”
慕容雪咬牙，一手架着苏清绾，一手按着胸口调息。她脚步沉重，但没落下。走到一半时，她回头看了一眼。
原来的建筑已经看不清了。墙像是融化了一样，慢慢缩进黑暗里。那些刻字的石碑、断掉的柱子、掉落的砖块，全都消失了，好像从来没存在过。
她们三人踏上光路的瞬间，最后一块地面合拢。
楚寒轻声说：“回不去了。”
云逸尘没回应。他在看前方。
光路越往里走越亮，但不是刺眼的那种，而是柔和的，像清晨刚出太阳时的天色。两边开始出现模糊的画面，一闪而过，太快看不清。
第一个画面是一群人跪在雪地里，穿着古式长袍，背后插着旗子，旗上有“云”字。
第二个是一间屋子，烛火晃动，一个女人抱着孩子躲在柜子里，外面传来打斗声。
第三个是战场，火光冲天，有人骑马冲阵，手里握着一把和云逸尘现在拿的很像的剑。
第四个是医馆，帘子上写着“苏氏济世堂”，一个年轻女子正在给老人把脉。
第五个是毒池，绿烟缭绕，一个少女站在池边，手里捏着一只黑色的虫子。
画面越来越多，越来越密，像雨点砸过来。
楚寒忽然伸手挡住眼睛：“太多了，脑子要炸了。”
“别看得太仔细。”云逸尘说，“它们只是经过。”
“不是经过。”楚寒放下手，眼神发直，“是在提醒我们，早就有人走过这条路。”
慕容雪冷笑：“那他们去哪儿了？怎么没人回来？”
没人回答。
苏清绾在她怀里动了一下，手指微微蜷起。她的呼吸变深了些，眼皮底下有光流转，像是梦里看到了什么。
云逸尘放慢脚步，回头看她。
“她醒了？”慕容雪问。
“还没。”云逸尘摇头，“但她知道我们在哪儿。”
“你怎么知道？”
“她刚才抓了我的衣角。”云逸尘抬起左手，袖子上有道裂口，像是被指甲划破的，“就在那个医馆的画面出现的时候。”
慕容雪皱眉：“你是说……她认出来了？”
“也许。”云逸尘收回手，“也可能只是巧合。”
楚寒走在最后，突然停下。
“怎么了？”前面两人同时回头。
“你们有没有觉得……”他盯着脚下的光路，“这条路，其实是在往上走？”
“往上？”慕容雪不信，“明明是往下的坡。”
“感觉不一样。”楚寒蹲下，把手贴在地上，“我刚才试了，心跳比平时慢了两拍。这种地方，只有登高才会这样。”
云逸尘沉默一会儿，抬头看远处。
尽头还是看不见，但光更亮了。那些画面不再零散，开始连成一片，像一段段记忆被人翻出来。
他看见一个男人站在山门前，穿白衣，身后跟着一群人。那人转头，脸和他有七分相似。
他又看见一个女子坐在药炉前，手里拿着玉佩，眼泪掉进汤药里。
他还看见一个少年在悬崖边练剑，风雨中挥了上千次，直到剑尖滴血。
这些不是别人的记忆。
是他自己的。
可他从没见过这些事。
“这不是过去。”云逸尘低声说，“是另一种可能。”
“什么意思？”慕容雪听得心里发毛。
“意思是……”楚寒站起来，声音有点抖，“我们看到的，不只是发生过的事，还有本来可能发生，但没发生的事。”
“比如呢？”慕容雪问。
“比如——”楚寒指着前方刚浮现的一幕，“你本来可以不用救他。”
画面里是慕容雪，穿红衣，站在高台上，手里拿着蛊瓶。台下躺着一个人，浑身是伤，正是云逸尘。她低头看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另一个画面：苏清绾穿婚服，被人抬进林家大门。轿帘掀开一角，她面无表情地看着天空。
再一个画面：楚寒跪在坟前，烧着一本剑谱。火光照着他满脸泪痕。
“这些都是假的。”慕容雪咬牙，“我们没选那条路。”
“可它们存在过。”楚寒说，“在某个时间里，我们真的那样活过。”
云逸尘继续往前走。
他走得更稳了。那些画面不再让他心乱。他知道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他只关心一件事——哪一段，真正改变了结局。
然后他看到了。
一间静室，墙上挂着一幅画，画的是四个人并肩站着。云逸尘在中间，左边是苏清绾，右边是楚寒，后面是慕容雪。他们脸上都没笑，但站得很近。
画下面写着一行小字：**此路不通，另辟新径。**
下一秒，画面碎了。
光路猛地一震。
所有人都站不稳。云逸尘伸手扶住旁边，却发现那里出现了一扇门的轮廓。门很快就消失了，但那一瞬间，他闻到了一股味道。
不是香，也不是臭。
是小时候家里煮姜汤的味道。
他的喉咙突然发紧。
“你还好吗？”慕容雪看他不对劲。
“没事。”云逸尘抹了把脸，“就是有点累。”
“我们都累。”楚寒苦笑，“但不能停。”
他们继续走。
光路开始变窄，两边的画面也越来越清楚，甚至能听到声音。
一个男人在说话：“第九世必须完成筛选，不合格者清除。”
一个女人回答：“可他们有了感情，程序无法继续。”
“那就重置。”
“如果重置不了呢？”
短暂沉默后，男声说：“那就……让他们自己选。”
声音消失，画面变成空白。
接着，一道新影像出现。
是一个房间，四面都是镜子。镜子里照出的不是人，而是无数条岔路，每一条路上都有他们的身影，做着不同的选择。
有的路上，云逸尘杀了林玄风，然后被天下围攻。
有的路上，苏清绾嫁给了别人，终身未嫁。
有的路上，楚寒成了宗门长老，再也不提旧事。
有的路上，慕容雪把自己炼成了蛊母，永生不死。
但有一条路，所有镜子都照不出来。
它不在任何一面镜子里。
它是黑的。
“那就是我们要走的。”云逸尘停下脚步，“那条没人走过，也没人见过的路。”
“你怎么知道？”慕容雪问。
“因为刚才那句话。”云逸尘看着她，“‘让他们自己选’。”
楚寒点点头：“系统松口了。它不再强制推进流程，而是给了我们一个机会。”
“可这也可能是陷阱。”慕容雪不肯放松，“万一这是它设的新关卡？”
“有可能。”云逸尘承认，“但我们已经没得选了。”
他往前走了一步。
脚下的光突然变亮，整条路像是被点燃了，光芒顺着他的脚步一路向前延伸，直到尽头。
尽头不再是黑暗。
而是一扇门。
门开着。
门后是更深的长廊，两边立着石柱，柱子上刻满了名字。有些名字已经模糊，有些还很清楚。
云逸尘看清了一个。
“云承志”。
他父亲的名字。
再下一个。
“苏婉柔”。
苏清绾母亲的名字。
再下一个。
“楚昭阳”。
楚寒父亲的名字。
最后一个他没认出来，但慕容雪看到了。
她瞳孔一缩。
“慕容……无心？”
她喃喃念出这个名字，像是被雷劈中。
云逸尘没有多问。他知道，有些事，现在不能问。
他们一步步走近那扇门。
门内没有风，没有声音，只有安静。
可越是安静，越让人不敢进去。
云逸尘站在门口，回头看了三人一眼。
楚寒对他点头。
慕容雪咬着嘴唇，但也点了点头。
苏清绾在他背上轻轻咳了一声。
他低头，发现她睁开了眼睛。
她看着他，声音很轻：“我们……走到哪儿了？”
云逸尘说：“快到了。”
“那……继续走吧。”她闭上眼，靠在他肩上，“我还能撑一会儿。”
云逸尘转身，迈步跨过门槛。
脚落下的那一刻，整条时空回廊突然安静下来。
所有的光影都停住了。
连风都不动了。
他抬头看向前方。
长廊深处，有一盏灯亮着。
灯下坐着一个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