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逸尘的脚刚落地，空气突然变了。
不是冷了，也不是热了。整个世界好像停住了。他背上的苏清绾轻轻咳了一声，手搭在他肩上，没说话，但还有温度。
楚寒站在门边，没有上前。他看着两边的石柱，上面刻的名字开始发烫，有些字流出暗红色的液体，顺着石头往下滴。他伸手碰了一下，闻了闻，又赶紧擦掉。
“不是血。”他说，“是别的东西。”
慕容雪靠在墙边，坐在地上，手按着胸口。她刚才冲得太猛，现在经脉还在乱跳。她闭眼调息，咬着舌尖让自己保持清醒。
没人说话。
长廊很安静，但又像有声音。有人在低声说话，听不清内容。偶尔能听到几个词，比如“第九世”“重置”，但很快又没了。
云逸尘往前走了一步。
脚下没有光路那种流动感，反而像踩在旧木板上，发出吱呀声。他抬头看前面，那盏灯还亮着，火苗不动也不灭，很稳。
灯下坐着一个人，一动不动。
“我们进来的时候，他就在这儿？”慕容雪睁开眼问。
“应该一直在。”楚寒点头，“门开时他在，门关了他也没变过。”
“他是等我们，还是被困住了？”慕容雪问。
没人回答。
云逸尘又走了两步，脚步更稳了。他感觉有压力，不是压身体，是压脑子。每走一步，太阳穴就跳一下，像有什么在往里拉。
然后，第一段画面出现了。
画面不大，一人高，像挂在墙上的图。里面是雪夜，山门外挂着“云氏宗祠”的牌匾，火光冲天。一群黑衣人提刀冲进去，老人挡在门前，被一刀砍倒。一个小男孩从尸体中间爬过，钻进地窖，盖上木板。
画面消失了。
下一幕马上出现。
十年后，少年拿着剑杀回山门，把当年那些人一个个杀死。最后一人跪地求饶，他没停下。剑落下的瞬间，天空裂开，雷劈下来，把他整个人烧焦。
再换。
又一世，他不再报仇，改名换姓，帮一位皇子当上皇帝。登基那天，百官朝拜，他站在文官第一位。皇帝突然站起来，指着他说：“此人逆天改命，扰乱轮回，该杀。”话音一落，所有大臣拔剑对准他。
一段接一段。
有一世他成了乞丐，躲过灭门却活不到三十岁；有一世他加入仇家门派，想从内部毁掉他们，最后失去理智，亲手杀了苏瑶月的前世；还有一世，他放弃修行，种田过日子，结果全村爆发瘟疫，他抱着孩子的尸体坐在屋前烧了三天三夜。
每一世，云家都灭亡了。
每一世，他都试过不同的活法。
没有一次成功。
楚寒看得额头冒汗，猛地闭眼摇头：“这不是让我们看过去，是让我们认命。”
慕容雪冷笑：“谁认？我不认。”她掐自己胳膊，掐出一块青紫，“疼是真的，我还站在这里也是真的。他们放他们的画，我走我的路。”
苏清绾在他背上轻声说：“你还在。”
云逸尘顿了一下。
“你说什么？”
“你还在这里。”她声音弱，但说得清楚，“那些都不是现在。你活着，我就信你能改。”
云逸尘没回头，肩膀松了一下。
他继续往前走。
画面越来越多，不再是单独出现，而是连成一片。走廊两边同时播放，左边是他失败的一生，右边却是另一些场景——
他和苏瑶月在药庐前煮茶，孩子在院子里跑；他和楚寒在酒馆喝酒，喝到半夜还在争哪个招式更强；他带慕容雪去集市买糖葫芦，她嫌贵不肯付钱，最后他掏的钱。
这些画面他没见过。
但他知道，这些是可能发生的。
只要他选对路。
“所以……”楚寒喘气，“它给我们看两条路？一条注定失败，一条是我们自己走出的？”
“不是给。”慕容雪盯着右边的画面，“是警告。它怕我们真走出一条新路。”
话音刚落，所有画面突然停下。
左边的画面全部碎裂，变成黑灰飘走。右边的画面也开始扭曲，像被人揉皱的纸。
接着，整条回廊震了一下。
石柱上的名字开始闪，快得看不清。有的亮了又灭，灭了又亮。云逸尘发现，自己的名字出现了三次，写着“第七世”“第八世”“第九世”。
第九世的那个名字，正在发红光。
“它发现我们不一样了。”楚寒低声说，“程序出错了。”
“那就别让它修好。”慕容雪站起来，擦掉嘴角的血，“我们继续走，走得越远，它就越慌。”
云逸尘没说话，加快脚步。
他不能再看那些画面。看多了会迷，会觉得人生就是重复失败。可他知道，这一世不同。
身边的人不同了。
他背上的女人没死，兄弟没背叛，朋友也没消失。他们一起闯过活体建筑，打碎剑灵残影，走过光路，进了这扇门。
他们还在。
这就够了。
地面的吱呀声越来越响，像木板要断。空气里的低语也清楚了些，不再是零碎字，而是一句话反复出现：
“变量超限……启动清除程序……变量超限……启动清除程序……”
云逸尘忽然停下。
“它清不掉我们。”他说，“我们不是数据，不是程序，不是它能删的东西。我们是人。”
他迈步向前。
一步落下，头顶的灯晃了一下。
灯下的人影还在坐着，但这次，轮廓变了。原本模糊的脸，能看出五官，甚至有点像他自己。
“那是谁？”慕容雪眯眼。
“不知道。”楚寒摇头，“但我觉得，别靠太近。”
“可我们必须过去。”苏清绾开口，“那盏灯，是出去的关键。”
“你怎么知道？”慕容雪问。
“我感觉到了。”她靠在云逸尘肩上，声音微弱，“它在叫我。”
云逸尘看了她一眼，没多问，转身继续走。
五步。
四步。
三步。
离灯下的人影越来越近。
画面不再出现，但压力更大了。云逸尘觉得胸口闷，像背着一座山。他咬牙撑着，腿有点抖，但没停。
两步。
一步。
他站在灯前。
人影不动。
那张脸和他很像，但更老，眼角有疤，嘴唇干裂，穿着破旧白袍，手里握着半截断剑。
云逸尘低头看自己的剑。
一模一样。
“你是谁？”他问。
人影不答。
灯突然灭了。
黑暗中，只有石柱上的名字还在闪。
云逸尘站着没动。
苏清绾在他背上抓紧他的衣服。
楚寒屏住呼吸。
慕容雪手伸向袖子里的蛊瓶。
灯又亮了。
人影不见了。
椅子还在，剑还在，灯也在。
但坐过的地方，留下一道裂痕，像被撕开过。
云逸尘缓缓抬头。
他看见前方回廊深处，又有光出现。
不是灯。
是一扇窗。
窗外有山，有云，有飞鸟掠过天空。
那不是假的。
那是外面的世界。
“我们快出去了。”慕容雪声音有点抖。
楚寒却皱眉：“不对劲。”
“哪里不对？”
“这扇窗……”他盯着，“它不该在这儿。回廊本来没窗。”
云逸尘没说话。
他把手伸向那扇窗。
指尖快要碰到玻璃时，整条回廊突然倾斜。
他的手滑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