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底的震动还在继续。
两短一长，停顿三秒，再重复。像是某种信号，又像是一次提醒。我站在生态舱外的通道口，能感觉到脚下金属板传来的节奏，和心跳同步。
苏晴没有发来新的加密信息，小雨也没有再传出感知波动。我知道她们那边已经无力推进了。生态系统被污染到了基础层级，时间晶体嵌入植物神经网络，每一根藤蔓、每一片叶子都在复制灰点的设计图。我们之前的净化尝试，反而激活了更多休眠颗粒。
这不是技术问题了。
是意志的对抗。
我转身往中央广场走。路上遇到几个船员，他们低头站着，没说话，也没动。眼神空的。这种状态我很熟悉——当人失去掌控感时，就会变成这样。他们等命令，等奇迹，等别人告诉他们还能做什么。
可我已经给不出标准答案了。
老周在广场中间搭了个台子。用的是废弃的检修平台，焊了几块钢板加固。他站在上面，手里捏着一张纸，边缘已经磨得起毛。台下围着一圈人，不多，但都在。
他看到我来了，没停下，直接开口。
“我们撑到现在，不是靠运气。”他说，“也不是靠谁救我们。是我们自己守住了底线。”
声音刚落，我就察觉不对。
空气中出现了微弱的能量偏移。频率很窄，集中在声波传导段，但走势异常。我立刻调出零域视界，看见他的声音离开喉咙后，并没有正常扩散，而是被某种看不见的结构捕获，开始折叠、重组。
转化成了能源流。
颜色是灰点标志性的暗紫色，像电流一样顺着地面蔓延，渗进墙体接缝。这些能量正在向核心区域移动，目标明确——能源中枢、控制主轴、生命维持系统。一旦接入，整个方舟都会成为他们的供能装置。
他们连宣言都不放过。
我不能让他继续说下去。
但我也不能打断。
老周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他只是想点燃一点火种。如果我现在冲上去拦他，只会让所有人彻底崩溃。
我闭眼，脑海里调出拓扑声学结构图。这是我在第218章设计临时隔音区时用过的模型，原理是利用非欧空间折叠声波路径，使回声无限循环而不逸出。现在我要把它实体化，就在这座台上。
精神力压下来，体感瞬间变重。耳边嗡鸣，鼻腔有点热。我知道这是负荷过载的前兆，顾不上了。
脚下的金属台开始变化。表面看不出异样，但内部结构已经在零域作用下重构。钢板接缝处形成闭环轨道，焊点位置自动生成微型共振腔，整座台子变成了一个三维莫比乌斯环。
老周的声音进入这个结构后，无法向外传播。它一直在循环，不断衰减，最终被自身抵消。
现场安静了。
不是没人说话的那种静，是所有声音都被吸走的死寂。老周低头看着手里的纸，愣住了。
我也走上台。
他把纸递给我。原本空白的背面，浮现出一行字：
“别用嘴说，用心跳。”
字迹很熟。
赵明的。
墨色像是从纸纤维里慢慢渗出来的，带着温热感。我指尖碰上去，能感觉到微弱的震动。我把耳朵贴过去，听见了一种节奏——缓慢、稳定、有重量。
那是心电图的波形频率。
赵明最后一次手术前的心跳记录。
我记得那天，他躺在医疗舱里，血压已经掉到临界值，还坚持让我接通广播系统。他说：“让他们听一听，活着的人是什么声音。”
我当时以为他想留下遗言。
现在才知道，他是想留下一种频率。
一种不需要翻译就能传递的东西。
我抬头看老周。他站在我对面，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睛亮着。他知道这行字是谁写的。
“我们一直错了。”我说，“新纪元不是宣告出来的，是活出来的。”
他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把手里的纸折好，塞进胸前口袋。然后他走下台，经过我身边时顿了一下，说：“火种点了，接下来怎么烧，是你说了算。”
他走了。
剩下我一个人站在台上。
台下的人没散，也没靠近。他们只是站着，看着我。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动。但他们的眼神变了。不再是等着被通知该做什么，而是在等一个信号。
我站在原地，左手慢慢抬起来，按在左胸上。
我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
一下，又一下。
慢，但有力。
我把零域能力沉下去，不再构建结构，不再设计模型。我只是让这个频率扩散出去。通过地板，通过空气，通过这座被改造成莫比乌斯环的台子。
心跳成了唯一的语言。
几秒后，我感觉到回应。
不是声音，不是动作，是一种同步。
台下的某个人，也把手按在了胸口。
接着是第二个。
第三个。
我没有睁眼，但我知道他们在做同样的事。
这不是命令，也不是仪式。
是一种确认。
只要还有人愿意用自己的心跳去回应另一个人的心跳，秩序就不会真正崩塌。
我站在这里，没有说话。
风从通道口吹进来，带着一点金属的凉意。
我的手指还贴在胸口。
心跳还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