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身材高挑、穿着优雅黑色长裙的女人。她戴着一顶宽檐的黑色淑女帽,帽檐压得很低,脸上架着一副几乎遮住半张脸的深色墨镜。露出的下半张脸皮肤苍白,嘴唇却涂着鲜艳如血的红色。她静静地站在那里,双手优雅地交叠在身前,嘴角似乎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冰冷的笑意。
尽管看不到眼睛,但安娜贝丝瞬间感到一股如同毒蛇爬过后背的寒意。是她!美杜莎!
“啊——!是她!就是她!”老妇人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猛地闭上眼睛,死死抓住安娜贝丝,身体抖得几乎要瘫软下去。
安娜贝丝也强迫自己立刻移开视线,死死盯着地面,心脏狂跳。她感到一股阴冷、粘稠、充满恶意的魔力从前方那个身影散发出来,如同无形的蛛网,试图缠绕她的心神。
“哦?又来了新的小客人?”美杜莎开口了,她的声音出乎意料地悦耳动听,如同夜莺歌唱,却又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和戏谑,“还是一个……散发着令我作呕的熟悉气息的小客人。”她似乎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在品味空气中的味道,“雅典娜……我那‘公正’又‘智慧’的姐姐的血脉……多么甜美的仇恨滋味。”
她缓缓地、优雅地向前走了几步,高跟鞋踩在落叶上,发出轻微的沙沙声,每一步都像踩在安娜贝丝紧绷的神经上。老妇人已经吓得连声音都发不出了,只是死死闭着眼,靠着安娜贝丝。
美杜莎停在了安娜贝丝面前不到两米的地方。安娜贝丝能闻到她身上传来的一股混合着古老灰尘、冷血动物和某种奇异甜香的气息。她感到美杜莎的目光(即使隔着墨镜)如同实质般在她脸上、身上逡巡。
“多么漂亮的头发……”美杜莎伸出一只苍白得近乎透明的手,指尖轻轻撩起安娜贝丝一缕从兜帽里滑出的金色发丝,动作轻柔得像情人的爱抚,却让安娜贝丝浑身寒毛倒竖。“你知道吗?我以前也有这样漂亮的头发,像阳光下的金色瀑布……”她的声音陡然变得怨毒而尖锐,“直到你那‘仁慈’的母亲,雅典娜,把它变成了这些恶心的、蠕动的爬虫!”她另一只手猛地扯下了自己的黑色帽子!
霎时间,无数条细长、色彩斑斓、嘶嘶作响的毒蛇取代了头发,在她头顶疯狂地扭动、昂首,冰冷的蛇瞳死死“盯”着安娜贝丝的方向。
“但她也赐予了我力量……”美杜莎的声音又恢复了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悦耳,她缓缓摘下了墨镜。安娜贝丝虽然死死闭着眼,但能感觉到一股更加阴冷、更加致命的魔力波动从前方传来,仿佛有无数根冰针正试图刺穿她的眼皮。“看一个人,就能将他变成永恒的艺术品……多么美妙的能力。雅典娜大概从未想过,这份‘馈赠’,有一天会用在她的亲生女儿身上吧?”
美杜莎的声音如同最甜美的毒药,开始带上了一种奇异的、充满诱惑的韵律,仿佛直接钻入脑海:“睁开眼睛吧,孩子……让我看看你……看看雅典娜骄傲的女儿,拥有一双怎样的眼睛……是不是也像她一样,充满了自以为是的睿智和冷漠?”那声音中蕴含的魔力如同潮水般一波波冲击着安娜贝丝的心防,试图瓦解她的意志,撬开她的眼皮。
“不……想想你的母亲……想想你的骄傲……”安娜贝丝在心中疯狂呐喊,咬紧牙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疼痛对抗那可怕的蛊惑。但她身边的老妇人显然没有这样的意志力。在美杜莎持续的低语和魔力侵蚀下,老妇人的呼吸变得粗重,眼皮开始剧烈颤抖,嘴里无意识地呢喃:“看……看一眼……就看一眼……”
就在老妇人的眼皮即将掀开一道缝隙,美杜莎满是蛇发的头颅微微前倾,准备欣赏又一尊新石像诞生的瞬间——
嗡!
空气中毫无征兆地爆发出一阵剧烈的空间波动!就在安娜贝丝和老妇人身后不到半米处,一个直径约一米的圆形通道骤然洞开!通道边缘闪烁着明亮而稳定的橙红色火花,中心是荡漾的、如同水波般的景象,隐约能看到另一边的花园景象和两个人影。
紧接着,两只手——一两只属于两个少年的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传送门中伸出,精准地、有力地分别抓住了安娜贝丝和老妇人的肩膀,然后猛地向后一拉!
“啊!”
“唔!”
安娜贝丝和老妇人只来得及发出短促的惊呼,身体便不受控制地被拽入了那片荡漾的“水波”之中。传送门在她们进入后瞬间收缩、关闭,火花熄灭,空间恢复如常,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美杜莎保持着前倾的姿势,僵在原地。她头顶的蛇发似乎也愣住了,停止了嘶鸣,茫然地扭动着。她那张苍白美艳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清晰的、近乎茫然的愕然表情。
刚才……那是什么?空间魔法?那种能量波动……既非奥林匹斯体系的神术,也非她所知的任何凡间魔法或赫卡忒流派的巫术。那火花,那稳定的通道……像是直接撕裂了空间本身!那个雅典娜的小崽子,还有那个碍事的老太婆,就这么在她眼皮子底下……被救走了?
一种被戏弄的愤怒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忌惮,瞬间取代了愕然,在她心中升腾。她缓缓直起身,重新戴上了墨镜(尽管已经无用),帽子却懒得再戴,任由满头的毒蛇在空气中狂乱舞动。她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在捕捉空气中残留的气息。
除了雅典娜血脉那令她憎恶的“智慧”清香,除了凡人的恐惧酸臭……还有一丝。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如同海风、盐沫与深海暗流混合的……波塞冬的气息!
美杜莎的嘴角,咧开了一个冰冷而怨毒到极致的弧度。猩红的舌头舔过同样猩红的嘴唇。
“波塞冬……肮脏的、背信弃义的海之爬虫……你的血脉,也在这里……”
她转过身,蛇发齐刷刷地指向某个方向,那是刚才空间波动残余最明显、波塞冬气息飘来的方向。她迈开脚步,高跟鞋踩在落叶上,不再掩饰声音,哒,哒,哒……如同死神的倒计时,朝着花园的另一个区域,不疾不徐地走去。
狩猎,还未结束。相反,更加令她“期待”的猎物,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