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宇宙的法则,在这一瞬凝固。
神帝那双蕴含着生灭轮转的淡漠眼眸,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波动。
那不是震惊,不是愤怒。
是一种,比死亡更深沉,比虚无更冰冷的……茫然。
他看着那个悬浮在黑袍男人指尖,像一颗温顺的玻璃珠般,缓缓旋转的微缩宇宙。
那是他的道。
是他的权柄。
是他之所以为神帝的,根基。
现在,这个根基,背叛了他。
不,不是背叛。
是回归。
它像一个离家已久的孩子,终于找到了自己真正的主人。
“不……”
一个沙哑的,干涩的,不似神明之声的音节,从神帝的喉咙里挤出。
他无法理解。
他完全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一切。
他伸出手,试图重新召唤自己的力量。
可那颗“天道核心”,只是在他指尖欢快地跳动了一下,对他这个前任主人,没有丝毫回应。
它与他之间那长达亿万年的联系,被那个男人,用一根手指,轻描淡写地,斩断了。
酒馆里。
夜枭已经停止了呼吸。
他看着老板指尖那颗浓缩了整个宇宙奥秘的光球,大脑一片空白。
他知道老板很强,强到不可理喻。
但他从未想过,老板能强到这种地步。
抢夺天道。
这已经不是“强”这个字可以形容的了。
这是在……篡改“存在”本身。
吧台下,青丘月已经彻底昏死了过去,神魂因为承受不住这颠覆认知的一幕,自行陷入了休眠。
后厨门口。
阿禾端着一杯刚刚泡好的茶,走了出来。
她看到了老板指尖的那颗光球,也看到了门外那个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量,开始变得虚幻的伟岸身影。
她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
她只是默默地,将那杯热茶,放在了顾凡面前的桌子上。
仿佛,老板从神帝手中夺走天道,和她泡好一杯茶,是两件同等重要,也同等平常的事情。
“先生,您的茶。”
顾凡转过头,看了一眼那杯清澈的茶汤,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将指尖那颗“天道核心”,随手放在了桌上。
咚。
那颗足以让整个神界都为之疯狂的至宝,就像一颗普通的石子,被随意地丢在了吧台上,还滚了两圈,碰到了茶杯的边缘。
顾凡端起茶,喝了一口。
“嗯,今天的火候不错。”
他夸赞了一句。
然后,他才像是刚刚想起什么似的,抬起眼皮,看向门外那个已经快要维持不住形体的神帝。
“哦,对了。”
“刚刚说到哪了?”
“你说,我的店,我的人,都归你了?”
神帝没有回答。
他只是死死地盯着顾-凡,那双曾经淡漠如天道的眼睛里,此刻充满了血丝与疯狂。
他想不通。
为什么。
为什么自己的道,会臣服于另一个人。
除非……
除非那个人,本身就是……
一个让他不敢去想,不敢去触及的,恐怖的念头,在他心中升起。
“你……到底是谁!”
神帝发出了嘶哑的,带着无尽不甘与恐惧的咆哮。
顾凡放下茶杯,笑了。
他伸出手指,点了点桌上那颗“天道核心”。
“你不是一直,都在用我的东西吗?”
“现在,物归原主了。”
“你问我是谁?”
顾凡的笑容里,带上了一丝玩味。
“我是来……收租的。”
轰!
“收租”这两个字,像两柄蕴含着无上因果的重锤,狠狠砸在了神帝的神魂之上。
他瞬间明白了。
他全都明白了。
守墓人说的话,不是警告。
是陈述。
这个男人,才是这方宇宙,真正的,最初的,主人!
而他,这个高高在上,主宰了亿万年生死的所谓神帝,从始至终,都只是一个,鸠占鹊巢的,窃贼。
一个,连房租都没交过的,租客。
“不!这不可能!”
神帝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尖叫,他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他身上的神光,开始疯狂地闪烁,他那伟岸的身影,在真实与虚幻之间,不断地切换。
他的道心,崩了。
“没什么不可能的。”
顾凡的声音,依旧平淡。
“你玩了这么久,也该腻了。”
“现在,把钥匙还给我。”
他说着,对着神帝,轻轻一指。
噗!
神帝那由纯粹神光构成的身体,猛地一震。
一道更加璀璨,更加本源的金光,从他眉心深处,被强行抽离了出来。
那是一枚,钥匙。
一枚,由这方宇宙最初的“权限”,构成的,天道之钥。
有了它,才能真正地,驱动那颗“天道核心”。
钥匙化作一道流光,飞入顾凡手中。
顾凡拿在手里,掂了掂,然后随手,插进了桌上那颗“天道核心”里。
嗡——
“天道核心”发出一声欢快的嗡鸣。
它表面的光华瞬间内敛,所有的法则符文都隐去,变成了一颗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灰色的石球。
返璞归真。
它,终于完整了。
而失去了天道之钥和天道核心的神帝,他身上的神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彻底黯淡了下去。
他那伟岸的身影,再也无法维持,重新变回了一个,穿着金色帝袍,面容威严,却充满了暮气的中年男子的模样。
他不再是神帝。
他只是一个,失去了所有力量的,神。
一个,从云端,跌落凡尘的神。
他踉跄着,后退了两步,眼神空洞,仿佛失去了所有的灵魂。
“我的……道……”
他喃喃自语,伸出手,似乎想抓住那些正在消散的神力。
可他什么都抓不住。
“你的天,该换了。”
顾凡端起茶,淡淡地说道。
说完,他不再理会那个失魂落魄的伪帝,只是对着后厨的黑暗深处,喊了一声。
“老头。”
“你的时代,回来了。”
“出来,见见老朋友。”
后厨的阴影里,那个苍老的身影,缓缓走了出来。
守墓人看着那个跌落神坛的男人,那双浑浊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
他只是走到顾凡面前,躬身一拜。
“先生。”
“嗯。”
顾凡点了点头,指了指那个前任神帝。
“这个人,交给你了。”
“带他去后面,看看那些被他遗忘的,旧账。”
“是,先生。”
守墓人应了一声,转身,走向那个失魂落魄的男人。
男人看到守墓人,身体猛地一颤,眼中终于浮现出了一丝名为恐惧的情绪。
“不……不要过来!”
他尖叫着,想要逃跑。
可他刚一转身,就被守墓人,扼住了喉咙。
守墓人的手,依旧干枯,却蕴含着让神明都无法反抗的力量。
“跟我来。”
守墓人沙哑地开口。
“是时候,去见见,那些被你亲手埋葬的,兄弟们了。”
他拖着那个不断挣扎的男人,像拖一条死狗,走进了后厨那片,比虚无还要深沉的黑暗之中。
酒馆里,再次恢复了安静。
夜枭站在角落,一动不动,像一尊石雕。
他今天看到的一切,已经超出了他神魂能够处理的极限。
他需要时间。
很长的时间,来消化这一切。
顾凡没有管他。
他只是把玩着那颗已经变得朴实无华的灰色石球,脸上露出了一丝怀念的表情。
“好久不见。”
他对着石球,轻声说道。
石球在他掌心,轻轻震动了一下,像是在回应。
就在这时。
“先生。”
阿禾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顾凡抬起头,看到阿禾正指着门外。
那里,刑天那柄被腐朽的巨斧,还静静地躺在地上。
“外面的垃圾,还没清理。”
阿禾平静地陈述道。
顾凡闻言,笑了。
他看了一眼那个还在石化状态的夜枭,摇了摇头。
“他今天估计是干不了活了。”
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
“算了,今天我亲自来。”
他说着,慢悠悠地,走到了酒馆门口。
他弯下腰,捡起了那柄巨大的,锈迹斑斑的战斧。
他掂了掂,似乎觉得有些不顺手。
然后,他拿着这柄斧头,走回了吧台。
在夜枭和阿禾不解的目光中。
顾凡举起斧头,对着吧台前,那张他最常坐的,看起来普普通通的木椅子。
狠狠地,劈了下去。
“这椅子,坐着不舒服。”
“该换了。”
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