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婚典喜烛燃作冲天烈焰,红绸撕裂成血色战旗。
万丈地壳塌陷处,一锅横亘宇宙的魂粥沸腾,青蚨钱纹铭刻着寒氏祖祖辈辈的罪债。
白泽托起冰棺碎片冷笑:“这馊粥该倒掉了!”
魔神挥勺掀滔天怨浪:“寒氏欠我血债万载,拿你大婚的魂来偿!”
乞丐老泪纵横,颤巍巍掷出铜板——
那枚沾满油渍与祈望的硬币撞入魔焰,炸开亿万吨星光。
喜堂之上,灼灼的红烛高烧,将流金的光辉泼洒在悬垂的赤色绸缎上。金漆的“囍”字高悬正中,流光溢彩,仿佛凝固了两界同贺的喧嚣与喜庆的时光。白泽玄袍墨发,身姿挺拔如渊岳,立在堂前,目光却始终温柔地锁在身旁冰棺凝成的曼妙虚影之上。瑶光仅存的魂体正被天地间最珍贵的灵材宝光滋养环绕,丝丝缕缕地愈发凝实。宾客云集,笑意盈盈的祝福在梁柱间回荡。
一切都朝着白泽孤绝奋战百年所祈求的那份安宁与团圆无限靠拢。
就在此时,一道冰冷的阴影骤然覆盖了整个炽烈堂皇的世界。那是一种寂静无声的侵蚀,不似寻常的攻击喧嚣,更像一种本质上的篡改和覆盖。空气仿佛骤然凝结成了沉重无比的铅水,每一个呼吸都带着艰涩的阻力。
“叮——!”
一声金石坠地的脆响刺破了凝滞的空间。一道闪烁着死寂幽冥光泽的事物凭空射出,掠过众人惊骇抬起的眼帘,如同墓碑般直直钉入喜堂正中央那流淌着暖意的赤金地砖!青苔般的幽绿符文在那黑铁般的令牌上活物般游走,带着刺骨的寒意。
“聘礼……寒氏全族魂!”
八个森冷的古篆在铁牌表面凸起,如同用寒冰利刃直接剜刻在人的心尖之上!每一个字迸发出来的剜骨寒意,远超传说中葬仙寒渊最深处亘古不化的冥冰!那冰冷并非来自外界,而是源于神魂本身被无情撕扯的战栗!
一股无形的、沛然莫御的巨力在那令牌落地的瞬间爆发了。
“喀嚓嚓——轰隆!”
脚下的赤金地砖骤然碎裂、腾空,坚硬无比、被层层仙门阵法加固的殿堂地基,像被投入石子的脆弱冰面般瞬间粉碎崩塌!整个喜堂连同昆仑最坚实的龙脉地基,疯狂下坠!那并非寻常的山崩地坼,更像是空间自身被猛地撕裂出一道通往未知深渊的伤口。巨大的裂口边缘光怪陆离,流淌着扭曲空间本身的惨绿色泽,如同巨兽狞笑的獠牙。更令人心悸的是,一股若有若无、却异常熟悉的甜腥气味——带着浓重灵气的米粥香气,混杂着血腥与灵魂朽败的复杂气息——从裂开的无尽深渊底部喷涌而出!
“瑶光!”白泽狂吼一声,瞬间反应快到了极致。他那双熔铸着焚天魔焰的眼眸骤然锁向身旁的虚影。玄袍被激荡的魔气鼓胀,右手并指如刀,裹挟着足以劈开山河的毁灭气劲,狠狠斩向那道撕裂空间、要将瑶光卷走的扭曲力量。
同一刹那,瑶光虚影的反应也快到毫巅。她纤细的魂影在虚空中猛然旋身,仿佛风中逆舞的红枫,那身用稀世星纱与月魄编织、即将成就白泽执念千年之圆满的嫁衣,被一股决绝之力生生撕裂!
碎片在狂卷的空间乱流中飞扬,却并未消散。一片片绯红的衣角仿佛被赋予了独立的生命,上面流淌的珍贵星光在极致的危机与决绝意志的催逼下轰然爆发!它们瞬间延展、凝固、硬化,如一面面燃烧着血色星芒的坚固战旗!猎猎作响!
轰!轰!轰!
无形的虚空裂口边缘,这些星火战旗竟硬生生插了进去,阻挡了那狂暴吞噬的空间乱流一瞬!这一瞬的迟滞,对白泽这样的存在已是无限宽广的空间。
咻!
电光石火间,白泽裹挟着焚天魔焰的身影已扑至近前,手臂一揽,强劲却无比温柔地将瑶光那变得有些黯淡的虚影魂体紧紧护在了臂弯之中。另一只手则如擎天之柱,五指箕张,猛地向下拍击!掌心间压缩到极限、颜色已近炽白的净世青焰轰然爆发!
狂暴的青焰如咆哮的怒龙,并非向下迎击那吞噬的空间裂缝,反而裹挟着纯粹的巨力狠狠冲击在喜堂残留的地面上。
“起!”
轰隆!
青焰炸裂爆发的强大推动力,瞬间将白泽与怀中的瑶光反向推离了那吞噬一切的深渊裂口边缘。无数宾客猝不及防,在震天巨响与剧烈的空间震荡中惊呼着跌向无底深渊。
“稳住!”一道低沉却沉稳的声音炸响。
另一道身影在混乱中逆流而上!白惊鸿!
昔日的昆仑少主已然褪尽了奢华尊贵,一身素净的青衫沾染尘灰。面对下方那不断扩张、发出致命吸力的空间裂口,他手中已无昔日惊鸿仙剑,只有一串古朴的青蚨铜钱在指尖快速轮转,发出连串清脆的嗡鸣!每一枚铜钱上都映照着他无比专注而凝重的眼神。
“嗡!嗡!嗡!”
三枚铜钱被他以自身精血驱动,裹挟着决绝意志激射而出!铜钱并未直接攻击那裂口,而是精准无比地射向那三面正被空间乱流撕扯得寸寸碎裂的星火战旗!
铛!铛!铛!
青蚨铜钱撞上战旗碎片,爆发出奇异的共鸣。那摇摇欲坠的三面战旗仿佛得到了新的根基,旗面上燃烧的星火骤然凝聚成实质的金色纹理——那是与白惊鸿袖中一模一样的、代表众生债契流转的青蚨印记!三面燃烧着青焰金纹的战旗如同定海神针,死死钉入虚空裂口涌动的湍流之中!
巨大的吸力竟被这看似微弱的三点金光硬生生迟滞了一刹!这转瞬即逝的宝贵时间,为无数濒临边缘的修士争取到了最后一线生机!呼救声、法术爆裂声交织成一片。
白泽带着瑶光立于被冲击得残破不堪的半块大殿平台上,目光如刃,穿透下方激荡扭曲的虚空和飞扬的烟尘,死死锁定那裂口的深渊核心。在那里,他终于看清了那弥漫于昆仑之巅、并引发眼前这场劫难的恐怖源头。
一个……难以用言语描述的“器物”。
它并非实体意义的锅,更像是一种规则,一种法则的具象投影。
深邃无光的巨大“锅体”,如同一个倒悬在崩塌地心深处的微型宇宙模型。锅壁上密密麻麻、层层叠叠地烙印着无数流转不息的古老铭文——赫然是放大了亿万倍的青蚨铜钱纹路!每一道纹路里都流淌着星河般的光点,又似亿万绝望灵魂无声哀嚎的回音!
巨大而粘稠、散发着黯淡却令人心悸光芒的“粥液”在锅中缓慢地翻腾滚动。每一个翻起的巨大气泡破裂时,都幻化出一张扭曲而痛苦的魂灵面孔!昆仑寒氏独有的冰螭血脉烙印在他们魂魄的额头或胸口,清晰可见!这些面孔无声地嘶吼、挣扎、融化又重组,他们的痛苦是这口巨锅持续沸腾燃烧的薪柴!
而在这口宇宙巨锅的边缘,浓郁的、带着腐烂甜腥味的灵魂蒸汽不断升腾。它们在昆仑坍塌的万丈高空凝结成遮天蔽日的厚重魔云!那云层变幻着形态,时而如狞笑的骷髅,时而如挥舞无数手臂的绝望群像!
那混合了灵气、血腥与腐朽魂魄气息的熟悉粥香,正是从这煮魂锅中弥漫而出的终极亵渎!寒渊奴的冰冷记忆,被剜骨时的绝望痛楚,如同附骨之蛆再次爬满神魂每一处!
白泽的瞳孔深处,那熔岩般的青焰不受控制地爆燃了一瞬,旋即被更加冰冷、彻骨的理智强行压下。他搂着瑶光虚影的手臂肌肉绷紧,几乎要捏碎一切,但声音却低沉平稳,只带着一种极致的、冰封万载般的嘲讽:
“嗬……”他几乎是叹息般地轻笑了一声,如同在评论一件微不足道的垃圾,“原来如此。亿万亡魂熬一锅……好一锅寒氏‘功德羹’。只是这腥臊恶臭,这馊气冲天……”他微微一顿,空着的左手凌空一抓,一块从瑶光魂体凝结战甲上崩落下来的、边缘带着锐利棱角的星冰碎片被他摄入掌中。冰冷的锋锐瞬间割开他的掌心,渗出点点熔金般燃烧的血液,那滚烫的温度却没有半点暖意。
“该倒掉了。”白泽的声音平静地宣布,如同在陈述一个早已注定、不容更改的判决。
这四个字,如同撞向那口煮魂巨锅的丧钟。
“哐当!!!”
一声源自法则层面的巨响猛然撼动了整个破碎的昆仑,甚至穿透空间裂口,在那口煮魂巨锅的正上方炸开!
一只巨大的勺子!
一只通体漆黑,不知是何物锻造,表面流淌着液态怨恨与时光侵蚀痕迹的巨勺,如同自亘古蛮荒沉睡中苏醒的混沌魔物,猛地从滔天的魂云蒸汽中探出!勺柄上无数闭目哀泣或张开獠牙咆哮的痛苦面孔浮雕密密麻麻。
持勺的“存在”在魔云深处露出了祂的轮廓——一个无法形容其形状和体积的“轮廓”,由纯粹的怨恨、被背叛的滔天怒火、以及亿万年积累的黑暗意志构成。祂似乎是那口锅的一部分,又似乎是独立其上的主宰。当祂“出现”时,所有挣扎在魂液中的寒氏亡魂面孔瞬间停止了扭曲,凝固成绝对的恐惧!
“倾!倒?!”
那柄魔勺搅动着粘稠滚烫的魂浆,每一次翻动都撕扯出亿万灵魂无声的尖叫。这无声的凄厉汇合在一起,成了那魔神轮廓震怒的咆哮!那声音并非仅仅响起在耳边,而是直接烙印在所见之生灵的魂魄根源处,带着足以将意志烧熔的、焚尽星河的怨毒:
“亿万年前,寒氏小儿窃我灵髓本源!立冰棺,封魔门!伪作大义者,行窃贼之实!”
“熬尽祂们!是唯一清算!唯有血债之炉火,方净此恨之污垢!”那只恐怖巨勺骤然扬起,勺底粘稠的、燃烧着痛苦灵魂的暗金“魂浆”轰然抬起,如同卷起一片咆哮的灵魂之海!被扬起的亿万魂灵面孔瞬间狰狞融化,它们自身的存在本身就是最强悍的燃料!“至于你——最后的寒氏余孽!带着你的新娘之魂……”
“来偿这万世之债!”
巨勺挟裹着倾覆星河般的怨怒与亡魂潮汐,以不容抗拒、不容闪避的姿态,朝着半空中仅存的仙殿平台——朝着紧紧相拥的白泽与瑶光——狠狠泼下!那已非攻击,而是整个扭曲时空,连同这口宇宙级怨债熔炉的法则碾压!
“夫君!”怀中的瑶光虚影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魂体在那绝对的压力下剧烈波动。
白泽眼中熔岩暴涨,玄袍之下早已是烈焰沸腾!他单臂紧护瑶光,准备引燃自身魔躯神髓,将这万古怨债强行点燃!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绝命刹那——
“债……债啊!”
一声苍老、沙哑、带着所有底层生灵承受无法摆脱之重压而碾碎脊梁的呼喊,撕心裂肺地盖过了那毁天灭地的怨灵潮汐声浪!
混乱不堪、摇摇欲坠的仙殿残骸边缘,一个身影挣扎着爬起。是那个曾以一枚孤零零的铜钱,开启了一个庞大债务流转体系序幕的老乞丐!他早已在方才的崩塌中浑身尘土,嘴角带着血渍,身上的污浊破布条被残余的空间风暴刮得猎猎作响,仿佛风中即将燃尽的烛火。
他沟壑纵横的脸上,浑浊的老泪混合着灰尘和血污奔涌而下,冲刷出一条条污浊的痕迹。那双眼睛却死死盯着那代表宇宙不公与万世血债的煮魂巨锅,盯向那泼天压下的亡魂浆流!那不是绝望的泪水,而是堆积了千生万世的屈辱、被吮吸骨髓却无力反抗的不甘、看着家园与所爱一次次在名为“债务”的榨取机器下化为废墟的悲怆洪流!
“……可……可活人……还没死绝……还没死绝啊!”
老乞丐喉咙深处发出一声非人的咆哮,全身的力量,最后一丝求生的意念,全部凝聚在颤抖痉挛的右臂之上!他几乎是将整个枯槁残躯掷了出去!臂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一道微小的、黯淡无光的黄铜色光点,离开了他的指尖。那是他仅存的财物,是他能抓住的最后一点“凭证”,是他一生颠沛流离的缩影——一枚边缘早已磨圆、布满岁月油垢和指痕的、最普通不过的青蚨铜钱!
叮——!
这枚渺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凡人硬币,在无数闪耀的法宝流光和足以粉碎星辰的魔能冲击下,划过一道几乎要被吞没的黯淡轨迹,直直地撞向了那扑面压来的、由亿万亡魂凝成的粘稠魂浆之墙!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能量的对冲。
那枚铜钱,仅仅是撞进了那片似乎能腐蚀整个宇宙法则的暗金色灵魂海啸之中。
下一个瞬间。
嗡——!
一声奇异的、清越到涤荡灵魂的颤音猛地爆发出来!如同沉睡已久的古老器灵在无数纪元后骤然醒来,发出一声舒畅的长鸣!
所有注视着这一幕的幸存者,无论是濒临崩溃的修士,还是悬浮于空凝立不动的白泽瑶光,抑或是从魔云深处探出巨勺、掌控煮魂锅的魔神轮廓……都被眼中所见的景象惊慑!
那枚撞入亡魂魂浆的铜钱……活了!
它表面上那些凡俗的油垢、磨损的痕迹在触碰魂浆的刹那,如同遇见烈阳的薄冰瞬间消融!露出了其下从未展露过的、纯粹无比、仿佛蕴藏混沌初开第一缕光芒的青金色本质!
它像一个微小的、贪婪的核心,开始疯狂吞吸!吞吸那包裹着它的、粘稠黑暗的灵魂之浆!
不!
不完全是吞吸!是……清算!
那小小的、本不可能承载任何强大规则的铜钱表面,无数更加细密、更加深邃、仿佛蕴藏宇宙星河运转规律的纯正青蚨纹路骤然活了过来!它们化作一道道肉眼可见的、纯粹由法则凝聚成的青色流光丝线!瞬间刺穿了黏稠沉重的魂浆,刺穿了那巨大的魂勺边缘,甚至刺穿了那翻腾的魂雾魔云!
丝线另一端,笔直地连接到了那口横亘宇宙般的煮魂巨锅锅壁之上!锅壁上那些原本代表无尽孽债、汲取亡魂苦痛的青蚨铭纹,如同被更古老正统的根源血脉强行激活、唤醒、强制链接!
嗡!嗡!嗡!嗡!嗡!
清越的、代表着天地间最本源账目流转无谬、债务必须清账的声音连成了一片!无数道青金光芒从锅壁上古老的铭文里爆发出来!光芒如同扫描的利刃,疯狂地在整个巨大的锅体内扫荡!
光之所至,一个个在魂液中痛苦沉浮、因血债诅咒而永世不得超生的寒氏亡魂面孔之上,那清晰的冰螭血脉烙印骤然被青金光芒穿透、激活!
烙印被点亮!像黑暗中被点燃的星辰!
每一个被点亮的烙印,都瞬间在烙印对应的亡魂头顶,展开了一道半透明的、流动着青蚨纹路的能量“账目”!一串串庞大到令人窒息、带着亘古时间刻度的数字在账目表上疯狂跳动闪烁!那是数万年前就欠下,因欺骗、背叛和无力偿还,而被残酷地以整个血脉族群的灵魂永世煎熬为代价“偿还”的巨额“债额”!
“不——!休想!这是我的债!我的火!”那魔神轮廓发出惊天动地的狂怒咆哮。泼下的魂浆巨勺猛然撤回,想要撕裂那青金丝线!但勺子本身被更多的法则丝线缠绕、穿刺!丝线疯狂抽取着勺子所代表的怨恨之力,强行注入到巨锅的清算规则中!
巨锅在轰鸣!整个锅体如同一个被重新注入动力的、庞大无比的债务结算中枢!那些在光芒扫视下浮现的寒氏亡魂的古老债务账目在飞速刷新、结算!
“嘀嗒……嘀嗒……”
一个细微却无比清晰的、仿佛露珠滚落叶尖的清响,在锅底最深处传来,穿透了所有的轰鸣。
在庞大无比的“宇宙级”煮魂锅底部的漩涡中心……一道纤细、晶莹、却又仿佛承载着无限重量的清澈水流,顽强地冲破层层粘稠滚烫的魂浆阻隔,钻了出来!
那是一股与这怨恨、焚烧、酷刑般的地狱景象截然不同的力量。它流过锅底被无数亡魂怨毒火焰灼烧了亿万年的焦黑痕迹,那痕迹像是瞬间被洗涤、抚平、修复……一种微弱却无比坚韧的生机,在最不可能的地方萌动……
“嗡——”
就在这股微弱清泉终于抵达锅体边缘,即将滴落虚空、滴向下方那碎裂破败的昆仑大地时——
整个狂暴运转、光芒爆闪、如同巨大清算机器的煮魂巨锅……
其表面那代表着魔神绝对掌控与无尽怨债的暗沉纹路……猛然凝固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