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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中旬,秋老虎发威。政务堂后院的正厅里,裴宣盯着桌上堆积如山的文书,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他手中拿着一份刚送来的工程报表,看了半晌,终于忍不住叹了口气。

“又错了?”对面的萧让抬起头,手里还握着一支毛笔。

裴宣将报表推过去:“你自己看。筑城工地上个月的物料消耗,石料三千五百方,青砖十二万块,石灰八百担……这账目,光是石料和青砖的数量就对不上,更别说金额了。”

萧让接过报表仔细看,越看脸色越难看:“这……这是谁做的账?石料按方计,青砖按块计,石灰按担计,单位都不一样,怎么能直接相加?还有这金额,青砖单价写的是一文两块,但总价算出来却是按一文一块算的,整整差了一倍!”

“是工地新提拔的账房,”裴宣揉着太阳穴,“一个泥瓦匠的儿子,识得几个字,会打算盘,就被拉来管账了。人倒是勤快,就是没学过记账法,全凭感觉来。”

金大坚从外面进来,手里也拿着一卷图纸,愁眉苦脸:“裴兄,西山采石场那边又出问题了。新来的监工不懂采石,硬让工人在断裂层作业,结果塌方,伤了三个,工期还得延误。”

裴宣霍地站起:“伤得重不重?安道全的人去了吗?”

“去了,伤得不轻,好在没死人。”金大坚把图纸铺在桌上,“更麻烦的是这个——水渠的走向设计错了,按照这图挖,水根本引不到田里。幸亏老陶头去看了一眼,及时发现。”

萧让苦笑道:“咱们现在就像个蹒跚学步的孩童,腿脚长得快,脑子却没跟上。人手是多了,可真正能用的,十个里挑不出一个。”

正说着,门外传来脚步声。陆啸带着燕青走了进来,见三人愁眉不展,笑道:“这是怎么了?一个个跟霜打的茄子似的。”

“总头领来得正好,”裴宣连忙让座,“我们正为人才的事发愁呢。”

他简单说了情况,陆啸听完,沉默了。

良久,陆啸才缓缓开口:“这个问题,我早就料到了。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这么急。”

他站起身,在厅中踱步:“从前梁山千把人,大事小事几个头领一商量就定了。现在呢?十万人,十七个村镇,筑城、屯田、练兵、经商、办学……千头万绪。光靠咱们这些老兄弟,累死也忙不过来。”

“是啊,”萧让叹道,“政务堂现在三十几个人,要管十万人的户籍、田亩、税赋、刑名,还要协调各工程。每个人都是身兼数职,白天跑现场,晚上对账目,已经有人累倒了。”

金大坚补充:“工程那边更缺人。筑城要监工,挖渠要懂水利的,采石要懂地质的,烧窑要懂火候的……咱们现在全靠几个老师傅凭经验撑着,可老师傅就那几个,带徒弟都带不过来。”

陆啸走到窗前,望着外面忙碌的景象。远处,筑城工地上人声鼎沸;近处,政务堂的书吏们抱着文书匆匆来往;更远些,田野里农民正在收割早熟的庄稼。

这一切,都在蓬勃发展。但正如裴宣所说,腿脚长得太快,脑子跟不上了。

“你们知道现在梁山最缺什么吗?”陆啸转身,目光扫过三人,“不是钱,不是粮,不是兵——是人才。识字的、会算的、懂技术的、能管理的人才。”

他掰着手指算:“政务需要文书、账房、刑名;工程需要监工、匠师、测绘;军事需要教官、参谋、军需;商贸需要掌柜、伙计、通译……这些人才,咱们有吗?没有。”

裴宣深有同感:“从前在衙门时,一个县衙光书吏就有二三十人,还有师爷、账房、捕快、仵作,各司其职。咱们现在管的比一个县还大,可用的人连一个县衙都不如。”

“所以,”陆啸斩钉截铁,“从今天起,人才问题,就是梁山头等大事!”

他走到桌边,铺开纸笔:“我想到几个办法。第一,从现有人员中发掘——流民里有没有当过小吏的?有没有做过账房的?有没有读过书的?挨个排查,一个都不能漏。”

“第二,从本地培养——在十七个村镇贴告示,凡识字的、会算的,不论男女老幼,只要愿意来政务堂考试,合格者录用,月俸从优。”

“第三,开办速成学堂——政务学堂不能只教四书五经,要教实用的:记账法、文书写作、测量计算、工程原理。三个月一期,学成即用。”

裴宣眼睛一亮:“总头领这个办法好!只是……师资从哪里来?”

陆啸笑了:“咱们自己就是师资。裴兄,你当过孔目,精通刑名钱粮;萧兄,你写得一手好字,文书写作不在话下;金兄,你懂工程营造。你们三位,就是最好的老师。”

他又想了想:“还有,从军队里抽调一些识字的军官,从工匠里找几个老师傅,都可以来讲课。咱们不教那些虚头巴脑的,就教实实在在能用的本事。”

萧让有些犹豫:“总头领,这……能行吗?咱们自己都是半路出家,哪能当先生?”

“为什么不行?”陆啸正色道,“咱们虽然没正经当过先生,但咱们做过事,有经验。这比那些只会之乎者也的酸秀才强多了。记住,咱们教的不是科举文章,是安身立命的本事。”

计议已定,众人分头行动。

裴宣带着几个书吏,开始翻查所有流民的登记册子。十万人,登记册堆了半间屋子。他们点着灯,连夜翻找。

“这个!张有财,四十五岁,原在郓城县衙做过十年账房,因得罪主簿被赶出来。”一个年轻书吏兴奋地举起一本册子。

裴宣接过一看:“好!记下来,明天就请他来。”

“这里有个秀才!李如松,三十八岁,考了三次举人不中,在私塾教书为生。”又一个书吏喊道。

“也记下!秀才更好,识字多,学东西快。”

翻到后半夜,竟然找出了二十多个有过相关经验的人:三个当过小吏的,五个做过账房的,两个开过店铺的掌柜,七个读过书考过功名的,还有几个在官府工坊做过事的工匠。

裴宣如获至宝,第二天一早就派人去请。

与此同时,金大坚在各村镇贴出告示。告示写得直白:“梁山政务堂招募文书、账房、监工等职。凡识文断字、精通算数者,不论出身,皆可应考。录用者月俸二两起,包食宿。”

告示一出,各村镇都轰动了。

湖东村的老秀才陈先生第一个找上门来。他拄着拐杖,颤巍巍地问守门的士兵:“军爷,那告示上说的,是真的?”

士兵恭敬回答:“陈先生,千真万确。裴总管交代了,您要是来,直接请进。”

陈先生被请到政务堂,裴宣亲自接待。一番交谈,发现这老先生虽然迂腐了些,但四书五经倒背如流,字也写得端正。

“陈先生,您愿意来政务堂做事吗?”裴宣问。

陈先生有些迟疑:“老朽……老朽只会教蒙童,做不了大事。”

“不用您做大事,”裴宣笑道,“就教孩子们识字,再帮着整理文书,校对文稿。月俸二两,您看如何?”

二两银子,足够一个五口之家过上不错的日子了。陈先生激动得胡子直抖:“老朽愿意!愿意!”

类似的情景在各处上演。石碣村有个铁匠,年轻时在官府军器监做过工,虽不识字,但懂锻造、懂火候。金大坚亲自去请,让他到技术研发组当顾问。

清水镇有个寡妇,丈夫生前是绸缎庄掌柜,她跟着学了记账算账,做得比丈夫还好。萧让听说后,犹豫再三,还是派人去请——虽然女子出来做事少见,但陆啸说了,“不论男女”。

那寡妇姓周,三十来岁,带着个十岁的儿子。听说政务堂请她去做账房,先是惊讶,后是感动。她丈夫死后,婆家说她克夫,把她赶了出来,日子过得艰难。

“萧先生,我……我真的能行?”周寡妇怯生生地问。

萧让让她试着算了一笔账,又快又准,比政务堂现有的账房强多了。

“周大嫂,你行!”萧让肯定地说,“月俸二两五钱,干得好再加。孩子可以带来,政务堂有蒙学,免费读书。”

周寡妇眼圈红了,重重点头。

短短十天,政务堂招到了四十多人。虽然水平参差不齐,但总算解了燃眉之急。

八月底,政务学堂第一期速成班开学。校舍就设在原聚义厅旁边的偏院,摆了三十张桌椅。学生五花八门:有十七八岁的年轻人,有四五十岁的中年人,甚至还有两个六十多岁的老先生。

第一堂课,陆啸亲自来上。他站在简陋的讲台前,看着台下这些年龄各异、背景各异的学生,心中感慨。

“诸位,”他开口,“今天坐在这里的,有秀才,有工匠,有账房,有农人。我知道,有人会想:我一个种地的,来学这些做什么?我一个打铁的,识字有什么用?”

台下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着他。

“我告诉你们——有用,大有用处!”陆啸提高声音,“你们学会了识字算账,就能管好一个村子;学会了测量绘图,就能修好一条水渠;学会了文书写作,就能办好一桩公务。这些本事,不仅能让你养家糊口,更能让你为梁山出力,为十万百姓做事!”

他顿了顿,目光炯炯:“梁山不是朝廷,不讲出身,不讲资历,只讲本事。你有本事,就有用武之地;你肯学,就有出头之日。今天你们坐在这里,明天可能就是村正、监工、账房、文书。你们肩上担着的,是十万人的生计!”

这番话,说得众人热血沸腾。那两个六十多岁的老先生,激动得直抹眼泪——他们考了一辈子功名,到头来还是个穷秀才。如今在梁山,却有可能真正做点实事。

课程安排得很紧:上午识字、算数、文书写作;下午实地教学,去工地学测量,去仓库学记账,去田间学统计。

陆啸、裴宣、萧让、金大坚轮流上课,连林冲、关胜这些武将,也被拉来讲军需管理、营地布置。

效果出奇的好。这些学生大多有实际经验,缺的是系统知识和文化基础。一旦补上这块短板,进步飞快。

那个铁匠的儿子,学了测量计算后,回去改进了采石方法,效率提高了三成。周寡妇把政务堂的记账法学会后,把积压了半个月的账目三天就理清了,还发现了几处错误。

九月初,速成班第一批学生结业。三十个人,全部合格。裴宣给他们分配了工作:有的去各村当文书,有的去工地当监工,有的留在政务堂当助手。

虽然还是杯水车薪,但至少开了个头。

这天傍晚,陆啸和裴宣站在政务堂二楼的窗前,看着下面院子里,新来的文书们点着灯加班对账。

“总头领,您这办法真管用。”裴宣感慨,“虽然这些人还稚嫩,但肯学肯干。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陆啸却摇头:“还不够。这只是应急之策。真正的人才培养,要从娃娃抓起。少年营那边怎么样了?”

“已经招了一百二十个孩子,最大的十五,最小的十一。按您的吩咐,半日读书,半日习武,还要学农事、学手艺。”

“好,”陆啸点头,“这些孩子,才是梁山的未来。等他们长大了,识文断字,懂技术,明事理,那时候,咱们就真的不缺人才了。”

夜幕降临,政务堂的灯火亮到深夜。院子里,那些新来的文书还在忙碌;教室里,速成班第二期的学生正在夜读;远处,少年营的孩子们已经熄灯就寝。

这一切,都在悄然改变。

人才的匮乏,是成长的阵痛。但只要肯下功夫培养,阵痛过后,便是更强健的筋骨。

陆啸知道,这条路还很长。但他更知道,只要方向对了,一步一步走下去,总有一天,梁山会有足够的人才,支撑起一个真正的政权。

到那时,这艘大船,才能真正扬帆远航。

而此刻,在政务堂的灯火下,在少年营的读书声中,在田间地头的劳作里,人才的种子已经播下。

只待时光浇灌,便能破土而出,长成参天大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