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像被装进了西部粗粝的磨盘里，缓慢而规律地转动。
天刚蒙蒙亮，号角声（实际上是塞缪尔用铁皮喇叭吹出的刺耳鸣响）就把所有人从床上扯起来。守卫队晨间集合，点名，分配白天任务：一部分人继续修复外围栅栏和工事，一部分人负责牧场内部的日常巡逻和警戒，另一部分人则进行武器保养和训练。
老方五人作为新人，头几天被安排了相对轻省但繁琐的活计：清理战场残留的碎木和弹壳，帮忙搬运修复材料，或者跟着老守卫进行最基础的巡逻路线熟悉。鲍里斯队长虽然严厉，但确实在按部就班地打磨他们。
“手腕要稳，不是胳膊用力。”
“换弹时机看敌人火力间隙，别傻乎乎站着换。”
“马上开枪？先保证自己别摔下来！”
“夜间识别动静，听比看更重要。”
朴素的生存智慧，在一次次重复和纠正中，渐渐刻进肌肉记忆。
工钱是每周结算一次，用银币和纸币混合支付。数额不多，但足够在牧场内部的小商店购买些烟草、私酒（有限额）或额外的食物。他们用第一周的工钱，每人添置了一顶还算像样的宽檐帽和一条厚实的羊毛围巾——春寒料峭的西部早晨，这些能救命。
牧场的生活圈子很小，但人际关系网却微妙复杂。牧场主霍克是绝对的权威，深居简出，大部分时间在主楼处理文书或骑马巡视产业。鲍里斯队长是武装力量的直接管理者，说一不二，守卫队员们对他又怕又敬。塞缪尔管着马厩和日常杂务，人缘最好，消息也最灵通。托马斯伤愈后也回到了守卫队，成了和老方他们比较亲近的“前辈”。
其他守卫队员，有像他们一样流浪至此被收留的，也有本地农户子弟，还有几个看起来满脸风霜、沉默寡言的老兵油子。大家对五个“东方面孔”的 newers 最初抱有好奇和些许戒备，但几次共同巡逻、一起喝过劣质私酒后，隔阂慢慢消融。西部看重的是你能不能把后背放心交给你，而不是你从哪里来。
“老方，你那招‘侧身换弹’跟谁学的？挺利索。”一次训练间隙，一个叫汉克的红胡子守卫递过来一支卷好的烟。
“自己瞎琢磨的。”老方接过烟，就着汉克的烟斗点燃。辛辣的烟草味冲入肺腔，他忍着没咳出来。
“瞎琢磨能琢磨成这样？”汉克嘿嘿一笑，没再追问。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过去，不问，是西部的默契。
老潇很快展现出他沉稳的组织能力。在一次模拟遭遇袭击的演练中，他下意识地指挥另外两个年轻守卫利用地形组成交叉火力，效果显着，连鲍里斯都多看了他两眼。这种战术素养显然超出了普通流浪者的范畴，但鲍里斯同样没问。
老高的抽象思维在枯燥的日常中找到了诡异的发泄口。他用木炭在宿舍墙上画满了扭曲的线条和符号，美其名曰“记录牧场能量流动”，被鲍里斯发现后罚去清理了三天马粪。但他乐此不疲，甚至开始用捡来的破铜烂铁和弹簧，试图“改良”他那把柯尔特口袋手枪的击发机构，结果差点走火打掉自己脚趾，被严令禁止再碰枪械内部结构。
老赵的射击天赋让他迅速在守卫队里赢得了“鹰眼”的绰号。一次远距离驱赶试图靠近牛群的郊狼，他连续三枪在三百码外撂倒头狼，震慑了狼群，也让其他守卫刮目相看。
老于则凭借他温和的性格和丰饶命途带来的、对生命愈合的微妙亲和力（虽然能力被封，但那种气质还在），很快和牧场里照料伤员和病人的女眷们熟络起来，有时还会去帮忙换药包扎，倒成了团队里人缘最好的。
手腕上的“秩序之种”印记，在这些平淡琐碎的日子里，持续散发着稳定的温热。老方能感觉到，随着他们逐渐熟悉牧场运作、参与维护这片土地的规则与安全，印记似乎与这片土地产生了更深的、难以言喻的联系。尤其是在参与修复栅栏、规划夜间巡逻路线、甚至帮忙调解两个工人因工具归属引起的小纠纷时，那种“维护秩序”带来的满足感和印记的轻微脉动尤为明显。
“这玩意儿……难道喜欢当‘片儿警’？”老方私下里跟老潇嘀咕。
“神特么片儿警。”老潇嘬着牙花子，“不过，它好像对‘建立稳定结构’特别有反应。昨晚咱们重新规划了东侧巡逻哨的换班时间，让它更合理，我当时就觉得手腕有点发热。”
“晃晃悠悠的，你们说的跟真事儿似的。”老高凑过来，举起自己涂满炭黑和机油的手腕，“我这怎么没感觉？是不是我太‘无序’了？”
“你他妈那是脏的。”老赵没好气。
看似平静的日子，暗流始终未曾平息。
关于“剥皮人”比利的消息断断续续传来。有说他已经因伤重死在了荒野里，尸体被狼啃了；有说他逃到了更西边的山里，纠集残部，准备卷土重来；还有说他投靠了更强大的匪帮，比如盘踞在罗兹镇附近的雷莫恩掠夺者，或者南边瓦伦丁一带的法外之徒。
牧场不敢大意。巡逻范围扩大了，对陌生面孔的盘查也更加严格。霍克还派人去了最近的城镇——瓦伦丁，打探消息，并试图联系平克顿侦探事务所或赏金猎人，悬赏比利的下落。
一天下午，轮到老方和老于进行牧场南部边界的例行巡逻。路线是沿着一条名叫“翡翠溪”的小河，向南走大约两英里，然后折返。这条溪流是牧场的重要水源，也是南部天然的屏障之一。
春天的溪水有些湍急，融化的雪水让水位上涨了不少。两岸是茂密的灌木丛和零星的树木。他们牵着马，沿着溪流东岸的小径缓缓前行，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对岸和远处的荒野。
“老于，你觉不觉得这地方……有点太安静了？”老方突然停下脚步，皱了皱眉。鸟叫声似乎比平时稀疏了很多。
“是有点。”老于也警觉起来，手指搭在了步枪扳机护圈上。
两人屏息凝神，仔细倾听。除了流水声和风声，似乎……还有一种微弱的、规律的“咔哒”声，从下游方向的溪边传来。
不是动物刨土的声音，也不是树枝折断的声音。更像是……金属或石头有规律的敲击？
他们对视一眼，默契地松开马缰（训练过，马匹会停在原地），压低身子，借助灌木丛的掩护，向着声音来源悄悄摸去。
前行了大概一百多码，绕过一块突出河岸的岩石，眼前的景象让他们愣住了。
溪流在这里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洄水湾，水流较缓。岸边散落着几块大石头。而在一块半浸在水中的扁平石头上，赫然坐着一个人！
一个衣衫褴褛、头发胡子乱糟糟纠缠在一起的男人，背对着他们，正低着头，用手里一块尖锐的燧石，专注地……敲打着另一块躺在石头上的、巴掌大的暗红色晶体？
那晶体在午后的阳光下，折射出浑浊而诡异的光泽，内部仿佛有粘稠的液体在缓慢流动。晶体表面布满了不规则的棱角和裂隙，而那个男人正用燧石小心翼翼地、一下下敲击着晶体的边缘，似乎想剥离下什么。
更让老方心头一震的是，手腕上的“秩序之种”印记，在看见那块暗红色晶体的瞬间，骤然传来一阵**强烈**的排斥与预警般的灼热感！这种感觉，与他之前在侏罗纪世界面对“晶泪”和“晶骸”时的感觉极其相似，但更加微弱、更加……“稀释”？
【警告：检测到低浓度规则污染残留物——“荒芜结晶”碎片。该物质具有微弱熵增催化特性，可能干扰局部自然秩序。】系统冰冷而突兀的提示音在脑海中响起，虽然只有他能听见，却如惊雷炸响。
“晶化辐射”的变种？还是这个世界独有的某种“污染”？界外遗民的痕迹？还是……和比利有关？
老方的心脏狂跳起来。他朝老于打了个极度警惕的手势，两人悄然后退几步，躲到更茂密的灌木后，步枪枪口悄悄指向了那个诡异男人的背影。
男人似乎对即将到来的危险毫无察觉，依旧沉浸在他那古怪的“工作”中。嘴里还念念有词，声音嘶哑含糊：
“……快了……快了……美丽的红色……能换酒……比利老大喜欢……”
**比利！**
老方瞳孔骤缩。这个流浪汉一样的家伙，难道是“剥皮人”比利的残部？他在收集这种诡异的晶体？比利要这个干什么？
就在这时，也许是敲击的角度不对，也许是那晶体本身就不稳定，只听“啪”一声脆响，男人手中的燧石猛地崩飞了一小块碎片，恰好划过他的脸颊，留下一道血痕。
“啊！”男人痛呼一声，手一抖，那块暗红色晶体脱手滚落，掉进了旁边的溪水里，发出“噗通”一声轻响。
“妈的！我的宝贝！”男人气急败坏，也顾不上脸上的伤口，立刻趴到水边，伸手去捞。
机会！
老方深吸一口气，猛地从灌木后站起，端起步枪，厉声喝道：“不许动！举起手来！”
老于也立刻从另一侧现身，枪口锁定。
那男人被吓得浑身一僵，缓缓转过头。那是一张饱经风霜、布满污垢和疯狂的眼睛。他看到两支黑洞洞的枪口，脸上先是一阵惊恐，随即竟然露出一丝诡异的、混合着贪婪和凶狠的表情。他目光飞快地扫过老方他们的装束——翡翠牧场的守卫打扮。
“牧场……的狗……”他嘶哑地咒骂着，身体却保持着趴在水边的姿势，一只手还浸在水里摸索。
“把手拿出来！慢慢站起来！”老方向前逼近一步，手指扣在扳机上。
男人眼珠乱转，似乎在水里摸到了什么，脸上闪过一丝狞笑。他突然猛地将手从水里抽出，带起一片水花，而他的手里，赫然抓着一把裹满湿泥的左轮手枪！不知是事先藏在水边石缝里，还是刚刚从水里捞起的！
“去死吧！”男人狂吼着，试图甩掉枪上的泥水并抬起枪口。
但老方的反应更快！“秩序之种”带来的、对“混乱威胁”的本能排斥，让他在男人眼神变化的瞬间就预判到了危险！
砰！
温彻斯特步枪的枪声在溪谷间炸响。子弹精准地击中了男人持枪的右臂，血花迸溅！男人惨叫着，左轮手枪脱手再次掉进水里。
老于也紧接着开了一枪，子弹打在男人脚边的石头上，火星四溅，彻底震慑了他。
男人捂着血流如注的右臂，瘫倒在岸边，脸上再无凶狠，只剩下恐惧和痛苦。“别……别杀我……我投降……投降！”
老方保持着瞄准，示意老于上前。老于谨慎地靠近，用枪口顶住男人，快速搜身，除了一把生锈的猎刀和一些零碎，没有其他武器。
“你是谁？跟‘剥皮人’比利什么关系？刚才那石头是什么东西？”老方走上前，厉声质问，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瞟向溪水——那块暗红色的晶体沉在哪里？
“我……我叫‘脏手指’莫特……比利老大手下跑腿的……”男人疼得龇牙咧嘴，断断续续地交代，“比利老大……受伤了，躲在西边山里……他让我们找……找这种发红的石头……说能找到宝藏……能治好他的伤，还能……还能让咱们变厉害……”
宝藏？治伤？变厉害？
老方和老于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和怀疑。这诡异的晶体，绝对有问题。
“他让你们在哪里找？找到了多少？怎么联系他？”老方继续逼问。
“就……就在这附近河滩，还有山里一些岩缝里……不多，很难找……找到了，就去老烟草路尽头的废弃矿洞外面，挂一块红布……有人会来取……”莫特疼得直抽冷气，“我知道的就这些了……求求你们，给我止血……我要死了……”
老方看着溪水，又看看这个俘虏。信息很重要，必须带回去。那块晶体……也必须找到。
“老于，你看着他，给他简单包扎一下，别让他死了。”老方说着，开始脱下靴子和外套。
“老方，你干嘛？”老于惊道。
“把那石头捞上来。”老方盯着溪水，印记的灼热感指引着方向。“那东西……不对劲。必须带回去给霍克先生看看。”
【日常与暗流结束：团队逐渐融入牧场生活，进行日常训练巡逻。“秩序之种”印记对维护秩序行为产生共鸣。巡逻中发现疑似“剥皮人”比利残部“脏手指”莫特，其正在收集一种引起“秩序之种”强烈排斥的诡异暗红色晶体（疑似低浓度规则污染残留物“荒芜结晶”）。击伤并俘虏莫特，获知比利藏身西边山中，并命手下收集此类晶体，声称可治伤、变强、寻宝。老方决定下水打捞晶体碎片。】
【当前状态：发现重大线索，可能涉及“规则污染”在本世界的显现、匪徒动向及潜在威胁。俘虏一名敌方成员（受伤）。】
【关键物品\/线索：疑似“荒芜结晶”碎片（沉于翡翠溪中）；匪徒藏身点（西边山中）；交接方式（老烟草路尽头废弃矿洞外挂红布）。】
【印记反应：“秩序之种”对“荒芜结晶”产生强烈排斥与预警，提示该物质具有干扰局部自然秩序（熵增催化）特性。印证了跨世界污染线索的延续性（晶化辐射变种？）。】
【潜在危机：比利收集污染结晶目的不明，可能加剧其威胁性或引发不可预知变异；污染结晶本身可能对环境和生物造成危害；牧场可能被卷入更复杂的超自然（规则）冲突。】
【接下来行动：打捞晶体；押送俘虏返回牧场向霍克汇报；决定下一步应对策略（是否主动出击、调查结晶来源与性质、加强戒备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