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卷着雪粒打在脸上,沈墨白的枪口仍对着山脊消失的方向,手指贴在扳机护圈外,没有收回。林悦的手指卡在手榴弹拉环上,指节发白,呼吸压得极低。三下枪托敲击声之后,林缘再无动静,只有风在林间穿行,卷起雪尘。
他缓缓松开肩背的紧绷,低声道:“走。”
林悦没问,只将陈宇往上托了托,踉跄一步跟上。沈墨白走在前头,枪口扫过雪地上的脚印、倒伏的灌木、远处厂房模糊的轮廓。原料库的通风塔在风雪中露出半截铁架,像一具被剥去皮肉的骨架。
他们贴着山体背风侧推进。沈墨白从衣袋里取出钢笔,横在掌心,借风向与坡度判断方位。笔尖微微偏转,他抬手示意,队伍转向西北。林悦从腰间摸出最后那枚手榴弹,拔掉保险销,反手掷向左侧雪坡。
轰然一声,积雪塌陷,引发连锁滑坡。雪浪翻滚而下,掩埋了他们来时的脚印,也触发了远处围墙上的警报灯。红光在风雪中忽明忽暗,像一只被惊醒的眼睛。
沈墨白没回头。他知道,警报响了,巡逻队会动。人一动,阵型就散。他们要的,就是这短暂的混乱。
原料库外墙有三米高,顶部布满铁丝网。沈墨白贴墙蹲下,用钢笔尖撬开排水沟的金属盖板。通道狭窄,仅容一人匍匐。林悦将陈宇推入,自己紧随其后,沈墨白断后,枪口始终朝外。
爬行二十米,前方出现一道铁栅门。沈墨白伸手探去,门锁已锈死。他取出钢笔,笔尖插入锁孔,轻轻拨动。三声轻响,锁舌弹开。他推门而入,是一条废弃的维修通道,墙上有模糊的箭头标记,指向“b区冷却室”。
他停下脚步,从内衬撕下一块布条,缠在笔尾,做成简易标记,插在门缝。若回头,能辨方向。
通道尽头是通风井。沈墨白攀上梯子,顶盖被螺丝固定。他用笔尖卡住螺帽,借力旋转。六颗螺丝逐一松动,他托住盖板,缓缓掀开。
下方是原料库主控区。两盏应急灯亮着,映出控制台的轮廓。一名日军士兵背对他们,正对着电台说话。沈墨白滑下,落地无声。他贴墙靠近,右手匕首出鞘,左手猛然捂住对方口鼻,刀刃横切,动作干净利落。
林悦随后下来,将陈宇安置在角落。她从对方口袋里搜出一张门禁卡,又从控制台抽出一份文件,快速翻阅。纸上印着“c-07b”编号,与出口巨石上的刻痕一致。她将文件塞进衣袋,抬头示意。
沈墨白点头,指向走廊尽头的红色警示灯。那里是原料存放区。
他们沿走廊推进。红外感应器在天花板上闪烁微光。沈墨白将钢笔尖沾上唾液,举高试探。笔尖触到无形光束的瞬间,他抬手止住林悦。两人蹲伏,等巡逻队脚步远去,才贴墙滑过。
密封舱在冷却室深处。双层钢化玻璃后,整齐排列着银色罐体,标签上写着化学代号与“c-07b”编号。沈墨白确认无误,从林悦手中接过腐蚀性粉末——那是他们从通道残骸中提取的硝酸盐混合物,遇水即燃。
林悦用指甲撬开阀门接缝,将粉末倒入。沈墨白检查冷却系统管道,找到主控节点。他从陈宇的装备袋里摸出最后一节引信,接上自制炸药,固定在管道下方。
“三分钟后引爆。”他说。
林悦点头,正要后退,陈宇突然抽搐,伤口渗血,染红半边衣襟。她立刻压住他的嘴,防止呻吟。沈墨白蹲下,撕开他的衣袖,用布条重新包扎。血浸透布料,但他呼吸尚稳。
“撑住。”林悦低声说。
沈墨白看了眼时间,起身走向门口。他从控制台拔下电源插头,切断部分监控,又将一节引信点燃,塞进通风管道。油脂遇火即燃,黑烟迅速弥漫,顺着风道扩散。
警报声骤然拉响,广播里传来日语指令。巡逻队脚步声从四面汇聚,显然以为主库起火。
“走!”沈墨白低喝。
林悦背起陈宇,沈墨白断后,沿原路返回。但刚到通风井,下方传来锁门声。他们被反锁在b区。
沈墨白迅速环视,指向侧墙的维修井盖。那是通往地下二层的旧通风道,图纸上标注为废弃线路。他用钢笔撬开螺丝,林悦托着陈宇先下。
井道陡峭,仅靠金属踏钉支撑。林悦一脚踩空,膝盖撞在铁架上,但她没松手。沈墨白紧随其后,枪口朝上,防备追兵。
到底后,是一间封闭的囚室。铁门上有窥视孔,内部漆黑。沈墨白用枪托砸开锁扣,门开了。
三名男子蜷缩在角落,手脚戴镣,面容枯槁。其中一人抬头,声音嘶哑:“……是‘利刃’的人?”
“我们接你们回去。”沈墨白说。
林悦将陈宇放下,与沈墨白合力撬开镣铐。三人虚弱,无法行走。他们将特工扶到墙边,尽量让他们靠墙坐稳,以减轻行进过程中的颠簸。沈墨白撕下中山装的布条,编成绳索,固定在通风井的踏钉上。
“一个一个来。”他说。
林悦先将一名特工背上,攀上井道。沈墨白护住最后两人。当第二人即将登顶时,上方传来枪声。子弹打在井壁,火星四溅。
沈墨白将最后一人推上井口,自己正要攀爬,一枚手雷从上方滚落。他扑向角落,爆炸气浪将他掀翻,耳朵嗡鸣。他挣扎起身,发现左臂被破片划伤,血顺着袖口滴落。
他咬牙攀上,见林悦已将三人带至维修通道入口。她正试图拖动陈宇,但体力已达极限。
“我来。”沈墨白接过陈宇,背在肩上。
他们沿排水沟撤出外墙。风雪更急,能见度不足十米。远处传来直升机旋翼声,由远及近。
“走冰河。”沈墨白说。
林悦一怔,随即明白。那是赵老汉曾提过的隐秘路径,结冰的河床可直通根据地外围。他们转向东北,踏进雪野。
行进艰难。陈宇体温持续下降,呼吸微弱。一名被救特工在昏迷前喃喃一句:“……赵老汉……没死……”声音极轻,却被风送入林悦耳中。
她没回应,只加快脚步。
直升机声逼近,探照灯在雪地上扫过。沈墨白率队钻入一片枯树林,借倒木掩护。他取出最后两个弹匣,分给林悦一个。
“若被发现,你带他们走。”他说。
林悦摇头:“一起。”
他没再说话,只将钢笔插入衣袋,笔帽轻微晃动。
黎明前最暗的时刻,他们抵达冰河。河面覆雪,但冰层坚实。沈墨白走在前头,用枪托试探每一步。林悦紧随其后,背着一名特工,另两人互相搀扶。
行至中段,冰面突然发出裂响。沈墨白立即挥手止步。他趴下,用手探查冰层厚度。边缘已薄,但中心尚可承重。
“分散走,慢行。”
他们一字排开,缓慢移动。陈宇在沈墨白背上发出一声低哼,手指微微抽动。
林悦回头,见他眼皮颤动,似乎要醒来。
冰河尽头,雪原开阔处,一面黑色旗帜在风中翻卷。旗面上绣着利刃徽记,边缘磨损,但纹路清晰。
接应点到了。
沈墨白放下陈宇,林悦将三名特工交予埋伏的队员。有人递来热水和绷带,沈墨白摆手,只接过一块干布,擦去枪管上的雪水。
一名队员上前:“任务确认?”
“原料库已毁。”沈墨白说,“c-07b编号原料全部失效。”
队员点头,转身去联络。
林悦坐在雪地上,解开鞋带,倒出积雪。她的手冻得发紫,但没喊痛。沈墨白走过来,递上半块压缩饼干。
她接过,没吃,只攥在手里。
沈墨白从衣袋取出钢笔,习惯性转了半圈,忽然停下。他拧开笔帽,内侧有一道细微划痕,像是用硬物反复刮擦而成。他盯着那痕迹,片刻,重新拧紧,放回衣袋。
天边泛起灰白,风势渐弱。旗帜在晨光中猎猎作响。
林悦抬头,见沈墨白站在高处,望着来路的山脊。他的身影在雪光中显得极瘦,但站得极直。
她站起身,走到他身边。
“回去。”他说。
两人转身,走向旗帜下的营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