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悦把那块松动的砖轻轻推回原位，指尖在墙缝上停了一瞬。她没再听里面的动静，转身贴着沟渠往回走。草叶划过小腿，湿气沾在裤脚上。她走得很稳，没有回头。
回到联络站时已是深夜。她推开后门，屋内灯还亮着。桌上摆着一杯凉透的茶，旁边是沈墨白常坐的椅子。她知道他会来。
她从衣袋里取出纸袋，把布条、烟头、赵老汉画的路线图一一摊开，用几张空白纸压住边缘。又从药箱夹层拿出一个小本子，翻到最新一页，写下时间、地点、发现物编号。写完后合上本子，放在最上面。
门外响起三声轻叩。
她起身走到门边，耳朵贴近木板，低声问：“谁？”
“风起东南。”
她拧开门锁，沈墨白走了进来。他脱下外套搭在椅背，目光落在桌上的东西上。
“你去了废弃工厂？”他问。
“我找到了他们。”她说。
沈墨白坐下，拿起布条对着灯光看。那两个绣在布角的小字很细，不凑近几乎看不见。
“樱会。”他念出来，声音不高。
“我在后墙第三块砖的位置听见里面有人说话，说的是日语。语气像在发命令。”林悦站在桌旁，手指点了点地图，“赵老汉说十天前他孙子看到一个戴帽子的人坐在屋里不动。这不是临时藏身点，是早就布置好的据点。”
沈墨白没说话，转动手里的钢笔。笔尖朝左转了两圈，又朝右转了一圈。
“你还发现了什么？”
“窗台有刮痕，地面留着鞋印，不是本地人穿的。还有一个烟头，卷得紧，烟丝颜色深。我带回来了。”
她把纸袋推过去。沈墨白打开，捏出烟头看了看，放回袋中。
“你能确定是‘樱花会’的人？”
“布条上的字是证据。他们在整理文件，桌上还有徽记轮廓。我没拍照，但记得清楚——五瓣花中间一道斜线，和三年前我们在北平缴获的那份名单封皮一样。”
沈墨白放下笔，抬头看她。“你一个人进去太危险。”
“我不敢惊动他们。但他们确实还在活动，而且不止一个。”
沈墨白站起身，走到墙边的地图前。他用红笔在废厂位置画了个圈，又连向周边三条小路。
“赵老汉的情报可靠吗？”
“他不敢乱说。他儿子死在日军扫荡里，孙子是他唯一亲人。他告诉我走东边沟渠，还说后墙第三块砖松了，能扒开一条缝。这些细节不是编得出来的。”
沈墨白点点头。“明天我去一趟。”
“白天不行。他们夜里才出来。今天我离开前，门缝里有油灯光。”
“那就晚上行动。你带路。”
林悦看着他。“你不调其他人？”
“现在还不需要。我们先确认情况，再决定下一步。”
两人商量好出发时间，沈墨白把桌上的东西收进一个牛皮纸袋，塞进公文包。临走前他对林悦说：“你今晚别回住处，换地方睡。”
“我知道。”
他走后，林悦熄了灯，在屋里坐了一会儿。窗外没有月光，远处传来几声狗叫。她起身把地图卷好，藏进地板下的暗格，然后背起药箱，从后门离开。
第二天傍晚，他们一起出发。
林悦走在前面，带着沈墨白绕开主路，从荒地边缘靠近工厂。天已经黑了，风不大，草叶静止。他们蹲在沟渠尽头，观察前方。
主屋的门关着，但这次没有光。
“可能改了作息。”林悦低声道。
沈墨白点头，示意她留在原地。他猫腰贴墙移动，很快到了后墙。他找到第三块砖，轻轻一推，砖头滑开一道缝隙。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手电，罩上黑布，只露一丝光，照进墙内。
地上有脚印，通向屋子深处。墙角堆着几个木箱，上面印着模糊的日文标识。他往前挪了几步，用手电扫过桌面。
一张纸上写着人名和代号，旁边标注了日期和任务状态。其中一行写着：“目标：切断利刃上海联络线，执行者：田中、佐川、山口。”
他拍下记忆，正准备退开，忽然看见桌下有个铁盒，半开着，露出一角文件。
他蹲下身，伸手去拿。
盒子突然被一股力拽回里面。
门内传来脚步声。
沈墨白立刻缩身靠墙，屏住呼吸。门开了条缝，一个人走出来，站在门口四下张望。他穿着深色衣服，肩膀宽，脖子短，右手插在外套口袋里。
沈墨白没动。
那人站了几秒，退回屋内，门重新关上。
过了两分钟，林悦悄悄爬过来。
“你看到了？”她问。
“看到了。他们有人守夜。桌上有一份名单，明确写了要破坏我们的联络系统。”
“那就是他们干的。”
“不止是威胁散落特工那么简单。他们是冲着整个重组计划来的。”
林悦咬了下嘴唇。“我们必须拿到那份文件。”
“等他们换岗。”
两人趴在沟渠里等待。约莫过了四十分钟，屋内传出换班的对话声。新来的人说了句什么，前一个应了一声，脚步声远去。
沈墨白做了个手势，两人迅速靠近后墙。他再次推开砖块，这次直接钻了进去。
屋内没人。桌上的纸还在，但他没碰。他直奔桌下的铁盒，把里面的东西全部取出，塞进防水袋。
林悦检查了墙角的木箱，发现底部刻着编号和港口名称。
“这些箱子是从青岛运来的。”她说。
“说明他们有外部接应。”沈墨白收好东西，“走。”
他们原路退出，翻出围墙时，天边已泛灰。
回到联络站，沈墨白立刻打开铁盒。里面是一份人员潜伏名单，按区域划分，标注了化名、职业、接头方式。
其中三人分别藏在城南菜市、西街诊所和码头货栈。
“这三个点我们都查过。”林悦指着名字，“菜市那个‘老陈’，上周刚被威胁过。我们以为是普通恐吓，没想到他是假身份。”
“西街诊所的‘吴志明’也是。我们之前追查广源商行的时候，线索就断在他这儿。”
“因为他们故意留的。”
沈墨白把名单铺在桌上，用红笔圈出三个名字。
“这些人不是单独行动。他们受同一个组织指挥，目标明确，步骤清晰。从干扰特工回归，到篡改档案，再到建立虚假联络点，每一步都在瓦解我们的整合工作。”
“现在我们知道是谁了。”
“也知道他们在哪。”
林悦看着名单末尾的一个签名缩写：Y.K。
“这个Y.K.……可能是他们的负责人。”
沈墨白盯着那两个字母，慢慢转动手里的钢笔。
“Y是‘樱’的第一个音。K……可能是‘课长’。”
门外传来轻微响动。
两人同时抬头。
不是约定的敲门暗号。
沈墨白立刻把文件塞进抽屉，林悦站起身，手摸向腰侧。
门把手缓缓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