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阑更深,万籁俱寂。白日的喧嚣与暗藏的忧虑,似乎都被浓重的夜色暂时掩盖。郡主府书房内,烛火早已熄灭,唯有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棂,洒下一地银霜。
林晓晓并未安寝。白日里接踵而至的线索、潜在的威胁、以及那份对未知的隐隐预感,让她心绪难平。她独自来到后院那处引了活水的观景池畔,池水映着月色,波光粼粼。这里僻静,也离她心中那片“灵蕴之地”的感应最为清晰。
她闭上眼,意识缓缓沉入那方玄妙的所在。甘泉依旧汩汩流淌,沃土上的药草散发着莹润光泽,传承书屋静静矗立。一切都与往常无异。然而,就在她的意识体(或者说精神投影)习惯性地“走”向沃土,准备像往日一样,用意识“照料”那些植物时,脚下却微微一顿。
一种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脉动”,自脚下传来。这脉动并非来自空间本身,而是……仿佛透过空间,连接着外部某个无比宏大而深沉的“存在”。这感觉玄之又玄,难以言喻,却让她心神剧震。
她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脚下”。空间的地面并无异常,依旧是那片温润的黑土。但那股脉动却越发清晰,带着某种古老、厚重、包容万物的韵律。就在她全神贯注感知这奇异脉动时,沃土边缘,那处她一直以为是空间边界、始终被淡淡雾霭笼罩的地方,雾气忽然剧烈地翻滚起来!
雾气并非散开,而是向内收缩、凝聚,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揉捏着。不过呼吸之间,雾气竟凝结成一个古朴的石质方匣,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沃土之畔。石匣约莫一尺见方,通体灰白,毫无雕饰,只有表面布满了天然形成的、犹如大地脉络般的细密纹路,触手冰凉,却奇异地让人感到一种源自亘古的温厚与亲切。
林晓晓的意识体不由自主地被吸引,缓缓“走”上前。她伸出手(意识体的手),轻轻触碰那石匣的表面。就在指尖与石匣接触的刹那——
“嗡……”
一声低沉浑厚、仿佛源自大地深处的鸣响,在她整个意识海中回荡!眼前似有无数流光飞掠,山川河岳、草木枯荣、地脉流转的模糊景象一闪而逝,最终归于一片混沌的土黄色光芒。那光芒温和却沛然莫御,瞬间包裹了她的意识体,又顺着某种玄妙的联系,涌向她外界的肉身!
观景池畔,静立不动的林晓晓本体猛地一颤,双眼豁然睁开!眼眸深处,一抹沉凝的土黄色光华一闪而没。她并未感觉到任何不适,相反,一种前所未有的、与脚下大地血脉相连般的踏实与清晰感,油然而生。
她“看”到了——不是用眼睛,而是通过一种全新的、扎根于大地的感知。她“看”到希望谷的地脉灵气如潺潺溪流,在封地范围内温和流淌,滋养万物;她“看”到鹰嘴崖方向,那些被毒草侵蚀过的土地,灵气滞涩,如同肌肤上的疮疤,虽然毒草已除,但地气受损,恢复缓慢;她甚至能隐隐“感觉”到,在更北方,黑石口那个方向,地脉灵气呈现出一种异常的、被搅动甚至污染的“浊色”,充满了不安与躁动……
地脉感知! 石匣的认主,或者说她与这空间更深层次融合的结果,竟然是让她初步具备了感知一定范围内地脉灵气的能力!这能力目前还很模糊,范围也似乎受她自身精神力和对空间掌握程度限制,主要集中在希望谷封地及周边区域,对更远的黑石口只有极其微弱模糊的感应。但这已是颠覆性的提升!
她不仅能感知地脉状态,更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的“灵蕴之地”,其核心似乎正是与希望谷乃至更广大区域的某条主地脉的“灵眼”相连!空间内的甘泉、沃土、乃至那传承书屋,其神异力量的源头,正是这磅礴无尽的地脉灵气!以往她只是被动接受空间滋养,如今,石匣开启,她似乎……有了一点点主动沟通、甚至引导这份力量的“资格”?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而略显尖锐的意念传入她脑海,是小白的预警:「晓晓!有人!在谷外东南方向的山梁上,窥视!气息……讨厌!」
林晓晓瞬间从震撼的感知中抽离,眼神恢复清明锐利。她立刻集中精神,试图将新获得的地脉感知与小白指出的方位结合。一种淡淡的、与希望谷和谐地脉格格不入的“疏离感”和“阴冷感”,果然在东南山梁方向隐约浮现。不止一人,大概三四个,潜藏得很好,若非小白警觉和她新得的能力,极难发现。
是那些丢弃杂面饼子的隐匿者?还是新来的窥探者?
她不动声色,假装赏月,暗中通过与小白的特殊联系,让它悄悄通知今夜在府内值守的秦烨亲卫。同时,她尝试着,将一丝微弱的意念,混合着新得的、源自地脉的“沉静”与“排斥”之力,向着那个方向“推”了过去。
没有惊天动地的效果。山梁上,潜藏的几人只是莫名地感到一阵心悸,仿佛被无形的山石凝视,周围的夜色忽然变得格外沉重,夜风也带上了一丝令人不安的寒意。为首的男子心中凛然,低声道:“这地方有点邪门,撤!按第二计划,把‘东西’给她送去。”
几人如同鬼魅般悄然后退,迅速消失在密林之中。他们并未深入希望谷,似乎此番前来,只为确认某些事情,或者……进行某种布置。
林晓晓感知到那几道“疏离”的气息远去,微微松了口气。新能力初试,虽效果不明,但似乎能起到一定的震慑和探查作用。然而,她心头的疑虑更重了。这些人是哪方势力?第二计划是什么?“东西”又要送给谁?
她回到书房,点亮烛火,准备将今夜异变与发现告知秦烨。刚提起笔,院外传来脚步声,秦烨推门而入,身上带着夜露的微凉,显然刚从外面巡视回来。
“还没歇息?”秦烨看到她,冷峻的眉眼柔和了些,但随即注意到她眼中尚未完全褪去的奇异神采和凝重之色,“怎么了?脸色不对。”
林晓晓放下笔,示意他坐下,将今夜石匣显现、获得地脉感知能力,以及发现东南山梁窥视者并惊退他们的事情,简明扼要地说了一遍。饶是秦烨心志坚毅,听闻如此玄奇之事,也不由得面露惊容,尤其是在听到林晓晓描述对黑石口方向地脉的“浊色”感知时,眼神更是锐利如刀。
“地脉感知……”秦烨沉吟,“若真如此,此能力于料敌机先、探查隐患,乃至滋养封地,皆有难以估量之助。只是,怀璧其罪,此等异禀,绝不可为外人所知。”
“我明白。”林晓晓点头,“方才惊退那几人,我亦未暴露太多,只用了些许震慑之意。但他们提到了‘第二计划’和送‘东西’给某个‘她’。这个‘她’,会是谁?”
秦烨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轻叩。忽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脸色微微一沉:“近日,北境官场有些传言,我本未在意……”
“什么传言?”
“靖南王膝下有一女,封号‘昭阳郡主’,年方二八,据说……容貌姣好,性情骄纵,且……”秦烨顿了顿,看了林晓晓一眼,语气有些复杂,“且对其父麾下年轻将领,颇多留意。多年前秋狩,我曾随王爷麾下作战,与她有过一面之缘。”
林晓晓何等聪慧,立刻听出了弦外之音:“你的意思是,这位昭阳郡主,对你……”
秦烨坦然承认,目光清澈而坚定:“我彼时仅为军中一校尉,且心不在此,早已明确婉拒。但听闻此女性情颇为执拗,且靖南王……似乎亦有撮合之意,只是碍于我后来遭遇变故,此事才不了了之。如今我恢复爵位,坐拥实封之地,又与你这般……”他握住林晓晓的手,“难保不会有人旧事重提,或以此做文章。”
林晓晓恍然。如果那些窥视者与这位昭阳郡主有关,那么“东西”和“第二计划”,就很可能是一场针对她林晓晓,或者针对希望谷的、源自“爱慕”与“嫉恨”的阴谋。而毒草事件、黑石口的异动,是否也与这位郡主或其背后势力有关?是为了削弱希望谷,打击秦烨,还是……纯粹为了给“情敌”制造麻烦,甚至取而代之?
“祸水东引,亦或借刀杀人?”林晓晓冷笑一声,“无论哪种,把主意打到希望谷头上,都打错了算盘。”
秦烨将她揽入怀中,语气斩钉截铁:“无人能将你我从这家中分开,亦无人能破坏我们共同建立的这一切。昭阳郡主若安分守己便罢,若真敢伸手……”他眼中寒芒一闪,“靖南王的面子,也保不住她。”
窗外,月光依旧清冷。新的力量已然觉醒,而新的危机,也伴随着旧日的桃花劫,悄然露出了狰狞的一角。希望谷的守护者们,即将面对来自暗处与明处的双重考验。
(第一百二十四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