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刺破夜幕,却未能驱散希望谷上空无形的凝重。书房内的烛火燃了一夜,秦烨与林晓晓也几乎彻夜未眠。
关于昭阳郡主的猜测,像一块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头,激起了层层涟漪。秦烨将过往所知关于靖南王及昭阳郡主的零星信息,一一剖析。
“靖南王镇守南境多年,手握重兵,与镇守北境的靖安侯府(秦烨本家)素无深交,但也无旧怨。朝堂之上,王爷看似中立,实则……”秦烨指尖轻敲桌面,“他对兵权、对能征善战的将领,有一种超乎寻常的执着。这执着,或许源于他自身并非以军功封王,而是宗室承袭。”
林晓晓了然:“所以,他当年对你这个崭露头角的年轻将领示好,甚至默许甚至推动女儿的心思,更多是看中你的能力,想将你收归麾下,巩固他在军中的影响力?”
“不错。”秦烨点头,眸色深沉,“我父……靖安侯,当年便是以赫赫战功封侯,在北境军中威望极高。或许在靖南王看来,若能联姻,不仅得一猛将,更能间接影响北境军心。只是他未曾料到,我秦家会突遭大难。”
提及旧事,秦烨周身的气息冷了数分。那段血色的记忆,是他心中永不愈合的伤疤,也是他必须背负的枷锁。
林晓晓握住他微凉的手,无声地传递着支持。她脑海中闪过第九十章那枚“血眼狼鹰佩”的线索,一个大胆而可怕的猜想逐渐成形。
“秦烨,”她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当年陷害秦家,与草原兀鹫勾结的中原势力……会不会,与靖南王有关?或者说,靖南王麾下,有没有可能……潜藏着黑巫殿的势力,或者与兀鹫有勾结之人?”
秦烨霍然抬眼,眼中锐光迸射!这个猜想,他并非完全没有过,但缺乏确凿证据,且牵涉太广,一直深埋心底。如今被林晓晓直接点破,结合昭阳郡主可能的动作,以及兀鹫势力似乎对希望谷的“特别关照”,这猜想的可能性陡然增大。
“靖南王本人……可能性不大。”秦烨强迫自己冷静分析,“他志在中原权柄,勾结草原黑巫,风险极高,收益却未必匹配。但,他麾下派系复杂,良莠不齐,若有人暗中与兀鹫勾结,假借王爷之名或利用王府渠道行事,并非没有可能。昭阳骄纵,若被有心人利用……”
“若真如此,”林晓晓接道,“那么昭阳郡主此次可能针对我的行动,就不仅仅是女儿家的嫉妒,更可能是一场针对你、针对希望谷的,延续自当年阴谋的试探或打击!他们看到你在此地站稳脚跟,甚至获封实邑,心生忌惮,旧事重提,想借女人之手,再次毁掉你拥有的一切!”
书房内的空气几乎凝固。若猜测为真,那么隐藏在暗处的敌人,其阴毒与执着,远超想象。他们不仅害了秦烨满门,迫使他流亡数年,隐姓埋名于山村,与当时还是傻女的林晓晓相遇……如今,竟又将目光对准了林晓晓和这片新生的土地!
“当年我侥幸逃脱,隐匿行踪,他们遍寻不着。”秦烨的声音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冷硬,“如今我光明正大恢复身份,他们便如嗅到血腥的鬣狗,再次聚拢过来。连你,也被卷入这陈年血仇的漩涡……晓晓,是我连累了你。”
林晓晓摇头,目光清亮而坚定:“你我夫妻一体,何来连累?从你决定留在我身边,从我们共同建设希望谷那一刻起,你的仇,便是我的恨;守护这里,便是我们共同的责任。何况,他们如今的手段,毒害的是我们的土地,威胁的是我们的子民,这已不仅仅是你的旧仇,更是我们眼前必须击退的敌人!”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望向在晨光中苏醒、炊烟袅袅的希望谷,声音沉稳有力:“无论来的是骄纵郡主,还是藏身暗处的黑手,希望谷,都不是他们可以肆意妄为之地。你有你的战神之锋,我有我的地脉之眼,我们还有齐心协力的谷民,和这些忠诚的伙伴。”她看向不知何时蜷在门口软垫上假寐、实则耳朵竖得笔直的小白。
小白立刻睁开眼,金棕色的眸子闪过一丝锐利与傲然:「不管来的是谁,想动这里,先过本狐这关!」
紧张的气氛被小白这傲娇又忠诚的意念冲淡了些许。秦烨走到林晓晓身后,将她拥入怀中,下巴轻抵她的发顶:“你说得对。逃避与畏惧,换不来安宁。唯有直面,彻底铲除毒瘤,方能真正告慰父帅与袍泽在天之灵,也才能守护我们的家园。”
他顿了顿,道:“当务之急,是查清昭阳郡主究竟有何‘第二计划’,那‘东西’又是什么。同时,韩冲那边的调查,以及黑石口的侦察,必须加快。若这几条线最终都指向靖南王势力或其麾下某些人与兀鹫勾结,那么……”
“那么,这便不再是私怨,而是涉及边防安危、里通外敌的国之大罪。”林晓晓接口,眼中闪过一丝冷芒,“届时,即便他是王爷,也需给天下一个交代。”
计议已定,两人迅速行动起来。
秦烨亲自修书数封,用上只有极亲密旧部才懂的密语和渠道,发往不同方向。一封给他暗中重建的情报网,全力调查靖南王府近年异常动向,特别是与北境、草原相关的隐秘交易或人员往来;一封给他在朝中尚存、值得信任的故交,提醒注意朝堂风向,尤其是针对北境封地或他本人的不利言论;最后一封,则是以靖安侯和安宁郡主的名义,正式递往靖南王府的拜帖——措辞客气,却意在敲山震虎,试探反应。
林晓晓则利用新获得的地脉感知能力,在每日例行巡视封地、处理政务之余,有意识地将感知延伸出去。她重点感知那些新开垦的田地、主要水源地、以及防御薄弱区域的地脉流动,检查有无被“污染”或“破坏”的痕迹。同时,她开始有意识地尝试,是否能用自身意识引导空间中那源自地脉的温和力量,去滋养、修复那些被毒草伤害过的土地。
初时颇为艰难,效果微乎其微,如同试图用小勺去搅动深潭。但她并不气馁,每日坚持,渐渐能感觉到,当她将心神沉入地脉感知,并将空间中那种“生发”的意念缓缓导出时,那些受损土地散发出的滞涩感,似乎有极其缓慢的松动迹象。这发现让她振奋不已。
与此同时,希望谷的日常依旧在坚韧地继续。赵老伯的选育田里,几株耐寒菜苗在简易暖棚中探出了嫩芽;鲁大河带着人成功在河边立起了第一个水车基座的石墩;钱满设计的“希望谷”徽记也定了稿,是一只简化的、口衔麦穗的飞燕,寓意吉祥与丰收,正准备刻印到第一批外销货物的包装上。
谷民们并不知道郡主和侯爷正在面对怎样的暗流,但他们能感受到那份无声的紧张,也更加珍惜眼前的安宁,劳作时愈发卖力,巡逻时格外警惕。
三日后,派往黑石口方向的侦察小队传回了第一份消息:黑石口附近确实有不明身份的大量人员聚集,似乎在秘密构筑工事,且有武装人员巡逻戒备。小队不敢靠得太近,但远远观察到,那些人并非草原部族打扮,行动举止更像……训练有素的军人。他们没有打出任何旗帜。
军人,在边境敏感地带秘密构筑工事……这消息让秦烨和林晓晓心头更沉。而韩冲那边,尚未有消息传回。
就在这天傍晚,希望谷谷口,来了一队风尘仆仆却衣着光鲜、护卫森严的车马。为首的是一名面白无须、神情倨傲的内侍,手持一份泥金拜帖,扬声通报:
“靖南王府管事,奉昭阳郡主之命,特来拜会安宁郡主,呈上郡主亲笔书信及薄礼,恭贺安宁郡主新婚之喜,并——请教益。”
该来的,终于来了。而且,是以如此“正式”且看似“友善”的方式,登门“拜访”。
林晓晓与秦烨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了然的冷意。
“请客人至驿馆稍歇,容本郡主更衣相见。”林晓晓的声音透过侍女,平静地传出。
风暴,已至门前。
(第一百二十五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