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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方大捷的封赏余韵未消,又一道更重的旨意颁下:擢升朔方守将、冠军大将军柳彦昭为从二品镇边将军,授“镇北侯”爵位,世袭罔替,即日回京受封。

消息传到朔方时,满城轰动。二十二岁的从二品将军,有实权、有爵位,这在大周开国以来绝无仅有。更难得的是“世袭罔替”——这意味着柳彦昭的子子孙孙,只要大周不亡,就永享侯爵尊荣。

陈石头带着一帮兄弟在将军府前敲锣打鼓,被柳彦昭一盆冷水浇醒:“嚷嚷什么?北狄人还在三百里外盯着呢。传令,全军戒备,不得松懈。受封是朝廷恩典,守土是咱们本分。”

话虽如此,他眼底的笑意藏不住。不是为了爵位,是为了能回京,见家人了。

腊月十八,柳彦昭将防务暂交副将王猛,只带五十亲卫,轻装简从,回京。

一路南下,景色渐从戈壁荒原变成枯草平原,再变成丘陵阡陌。离京越近,柳彦昭心里那点近乡情怯越是明显。三年了,上次离家还是永昌八年秋,如今已是永昌十一年冬。爹娘身体可好?大哥在吏部是否顺遂?二哥的玻璃生意听说惹了麻烦?还有念薇……小丫头该长高了吧?

腊月廿三,小年。柳彦昭一行抵京。

没有大张旗鼓,他让亲卫在城外驿站等候,自己换了身半旧的青色武官常服,骑马入城。可刚进朱雀门,就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

街道两旁,挤满了百姓。不是看热闹,是真正的自发迎接。有人举着“朔方铁骨”“镇北侯威武”的简陋木牌,有人挎着篮子往里扔红枣、桂圆、甚至还有煮熟的鸡蛋。孩子们追着他的马跑,喊着“柳将军!柳将军!”

“将军,吃个馍!俺家自己蒸的!”

“侯爷!谢谢您守住朔方!俺侄子在那当兵,去年回来了!”

“柳将军娶媳妇了没?俺家闺女……”

柳彦昭不得不下马,一边拱手致意,一边艰难前行。他没想到,自己在边关打的仗,京城的百姓会记得这么清。

“让开!都让开!”一队禁军分开人群,高公公笑吟吟走来,“柳侯爷,陛下在宫里等着呢,请随咱家来。”

紫宸殿前,汉白玉台阶被雪覆盖,映着冬日惨淡的天光。柳彦昭一步步走上,铠甲摩擦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殿内,文武百官分列,景和帝端坐龙椅,目光如炬。

“臣柳彦昭,叩见陛下。”

“平身。”景和帝的声音带着难得的温和,“柳卿,三年不见,你瘦了,也精悍了。”

“为国守边,不敢言苦。”

“好一个不敢言苦。”景和帝笑了,“朔方三年,你打了三场硬仗。第一场,八百守八万,用火药守住孤城;第二场,三千阻五万,用地雷打出威名;第三场,五百出塞千里,焚敌巢穴,火攻歼敌,逼得北狄称臣纳贡。此等功绩,旷古烁今。朕今日封你为镇边将军、镇北侯,你可担得起?”

“臣……”柳彦昭深吸一口气,“必不负陛下所托,必不负百姓所望,必不负……身上这身铠甲。”

“好!”景和帝起身,走下御阶,亲手将侯爵金印和将军虎符交到柳彦昭手中,“从今往后,北境安危,朕就托付给你了。”

“臣,万死不辞!”

退朝后,柳彦昭被单独留下,在御花园暖阁说话。

“彦昭,你今年二十有二了吧?”景和帝忽然问。

“是。”

“可曾婚配?”

柳彦昭一愣:“臣……常年戍边,未曾考虑。”

“该考虑了。”景和帝意味深长,“镇北侯,岂能无后?朕有意为你指一门婚事,你看……忠勇伯府的三小姐如何?温柔贤淑,知书达理。”

柳彦昭心头一跳。忠勇伯是康王一党,这分明是……

“陛下,”他单膝跪地,“臣斗胆,婚姻大事,臣想……自己寻个合心意的。”

“哦?”景和帝挑眉,“你有意中人了?”

“尚无。但臣希望,将来的妻子,能理解臣为何戍边,为何打仗。最好……也能骑马射箭,不至臣在边关时,她在京城终日以泪洗面。”柳彦昭说得很直白。

景和帝愣了片刻,哈哈大笑:“好!好个柳彦昭!不要温柔贤淑,要能骑马射箭!倒是有趣。既如此,朕不勉强你。你自己寻吧,寻到了,带来给朕看看。”

“谢陛下!”

走出皇宫,柳彦昭长舒一口气。刚才那关,算是过了。陛下虽有笼络之意,但终究是明君,没有强逼。

回到永安侯府,已是掌灯时分。

府门大开,全家都在门口等着。沈氏一见儿子,眼泪就下来了,拉着他的手上下打量:“瘦了,黑了,身上……没伤着吧?”

“娘,儿子好着呢。”柳彦昭笑道,看向父亲、大哥、二哥,还有……站在最后面,笑盈盈看着他的小妹。

三年不见,念薇已从八岁孩童,长成了十一岁的少女。身量抽条,眉眼长开,虽还带着稚气,但那份从容气度,已隐隐有大家风范。

“三哥。”柳念薇上前,屈膝一礼,“恭喜三哥封侯拜将。”

“你这丫头,跟三哥还来这套。”柳彦昭一把抱起妹妹,转了个圈,“重了!也高了!”

“三哥力气小了!”柳念薇搂着他的脖子笑。

家宴摆开,其乐融融。柳彦昭讲了朔方屯田、出塞奇袭的细节,听得众人心潮澎湃。柳彦卿说了吏部整顿的艰难,柳彦博讲了玻璃生意的火爆与康王的觊觎。

“康王……”柳彦昭眼神一冷,“他敢动二哥的生意,就是动我柳家的根基。这事,不能善了。”

“三哥别急。”柳念薇夹了块红烧肉放进他碗里,“康王那边,我有法子对付。倒是三哥你……陛下今日,是不是想给你指婚?”

柳彦昭手一顿:“你怎么知道?”

“猜的。”柳念薇眨眨眼,“三哥封侯,又是陛下心腹爱将,姻亲就是最好的拉拢。陛下提了谁家?”

“忠勇伯府三小姐。”

“呵,康王的狗腿子。”柳彦博冷哼。

“我拒了。”柳彦昭道,“我说,想找个能骑马射箭、懂我为何戍边的。”

满桌寂静。

沈氏小心翼翼道:“昭儿,你……真想找个那样的?武将家的姑娘,大多性子烈,怕是不好相处……”

“娘,三哥要的不是‘好相处’,是‘能并肩’。”柳念薇接口,眼睛亮晶晶的,“三哥在边关,是提着脑袋过日子。若娶个娇滴滴的深闺小姐,今日担心他受伤,明日害怕他战死,终日以泪洗面,那才是害了人家,也拖累三哥。”

她看向柳彦昭,笑得狡黠:“三哥,我倒是知道一个人,特别合适。”

“谁?”

“镇西将军,慕容华。”

“噗——”柳彦博一口汤喷出来,“谁?那个‘罗刹女将’慕容华?念薇,你没开玩笑吧?!”

慕容华,将门虎女。其父慕容锋是镇守西境二十年的老将,三年前战死沙场。慕容华当时年方十七,披麻戴孝,提父亲遗剑,率八百残兵,死守孤城半月,等来援军。战后,景和帝破格擢升其为从四品明威将军,镇守玉门关。因其用兵狠辣,对敌从不留活口,人送外号“罗刹女将”。

“就是她。”柳念薇点头,“我打听过了,慕容将军今年二十,未曾婚配。她父亲战死后,母亲伤心过度,次年病故。她有个弟弟,今年十二,在京城国子监读书。慕容家就剩她姐弟二人,她为了弟弟的前程,也为了替父守边,至今未嫁。”

“可这也太……”柳彦卿皱眉,“慕容将军性子刚烈,又常年戍边,与三弟……怕是不合。”

“怎么不合?”柳念薇掰着手指,“第一,她懂打仗,懂戍边,绝不会拖三哥后腿。第二,她父亲是忠烈,家风清正,与咱们家门户相当。第三,她弟弟在京城,咱们可以照拂,这是恩情,也是纽带。第四……”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奇异的光:“我听说,慕容将军上月回京述职,在兵部与几位老将争执用兵方略,把人家驳得哑口无言。其中一位,就是忠勇伯。康王本想拉拢慕容家,被慕容将军当面怼了回去,说‘慕容家只忠陛下,不结党羽’。”

柳彦昭心中一动。

不结党羽,只忠陛下。这份风骨,难得。

“而且,”柳念薇压低声音,“我前日入宫,太后提起,陛下其实很欣赏慕容将军,曾感叹‘若为男儿,当为朕之卫霍’。只是她毕竟是女子,又守孝,婚事才耽搁了。陛下若知道三哥属意她,只怕……乐见其成。”

满桌人面面相觑。

这……听起来,竟真有几分可行?

“可是,”沈氏担忧,“慕容将军那样的人物,能看上咱们昭儿吗?她常年在外,怕是心气高……”

“娘,这您就别操心了。”柳念薇笑得像只小狐狸,“三哥,你敢不敢,跟我打个赌?”

“赌什么?”

“赌我能让慕容将军,心甘情愿嫁给你。”

柳彦昭看着妹妹自信满满的脸,忽然笑了:“好,三哥跟你赌。赌注是什么?”

“若我赢了,三哥成婚后,带我去边关住三个月。”柳念薇眼睛发亮,“我想看看真正的战场,看看三哥和未来三嫂,是怎么守国门的。”

“胡闹!”柳承业拍桌子,“边关危险,你去做什么!”

“爹,有镇北侯和罗刹女将护着,能有什么危险?”柳念薇撒娇,“而且,我不上前线,就在城里看看。我就想看看,三哥守的地方,到底是什么样子。”

柳彦昭看着妹妹渴望的眼神,心中一软。

“好,三哥答应你。不过……”他正色道,“得爹娘同意,得陛下准许,还得你三嫂点头。”

“成交!”

窗外,雪花悄然飘落。

而一桩震动京城的姻缘,已在这顿家宴上,悄然定下。

只是此时,远在千里之外玉门关的慕容华,还浑然不知,自己已被一个小丫头,“算计”进了柳家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