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其舟烦死这个老东西了：“那你说说，什么误会？”
想起柳溪之前在后宫耀武扬威的样子，萧其舟看柳建成更不顺眼了：“你最好说出个合理的理由，否则……”后面的话没说，但威胁的意味十足。
柳建成也明白，自从上次宫宴以后，皇上处处看自己不顺眼。这种情况，他本应低调行事，不该再如此大张旗鼓跳出来惹眼，可是……背后的冷汗滑落，睿王爷那吃人一般的眼神让他不得不硬着头皮出来。
柳建成：“臣觉得，犯事之人虽是世子殿下的手下，可使唤之人未必是世子。”
萧星景一听，赶紧顺着说道：“是、是这样！皇上明察，睿王府上下都绝对不会纵容家奴做出此等卑劣之事。”
曹德都想翻白眼：“世子这变脸的功夫倒是一绝。”
萧星景装傻：“不知曹统领是何意？”
曹德：“世子并未否认是自家家奴行凶，即便使唤之人不是你，可你也是知情的，是吗？”
一想到方才被曹德激怒露了马脚，导致被抓住话柄，萧星景就牙痒痒——被气的。
他不出声，曹德也不在意：“皇上，臣以为，世子作为睿王嫡长子，理应起到表率作用，现今知而不言，实乃愧对多年所学。”
萧星景想说哪儿就这么严重了，可看着龙椅上皇帝冷冷的目光，一瞬间让他心惊，犹如万千蚂蚁咬噬着他的四肢，不敢再狡辩。
他一向知进退，今天这事对方有备而来，是他们大意。咬咬牙，终究还是没反驳，萧星景平静地扛下这个罪名：“此事是星景御下不严，任皇上责罚。”
同时他暗想：自从叶云洲回京以后，皇上开始有意无意拿捏他们了，是以为有撑腰便无所顾忌了？
这么想着，他对叶云洲越发没好脸色。
柳建成斜了一眼曹德，以前怎么没发现这莽夫嘴皮子这么利索。
又看向睿王。见他似乎也不打算继续争辩，心里便明白此事怕是就这么定论了。
萧其舟：“柳丞相。”
柳建成一惊，怎么又叫他了，赶紧道：“臣在。”
“嗯，”萧其舟微微眯起眼，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说，这事要怎么处置为好？”
接着又道：“即使是青楼女子，我离国律法也是有明文规定不得强抢，柳爱卿不要有失了偏颇。”
柳建成又开始流汗了，他心里清楚这是皇上对他的敲打。
“臣……臣认为……”他支支吾吾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
萧其舟不耐烦了：“怎么？丞相似乎很为难？”
“没、没有，臣在思索，”柳建成生性贪生怕死，他在心里快速分析当下局面，末了还是觉得保住自己的小命更重要，于是说道，“臣以为，主犯应以罚五十笞，至于那群背主的刁奴，全都杖责五十，再贱卖了。”
萧其舟“哦”了 一声：“那世子该如何处罚？”
此话一出，睿王父子脸色都不太好看。
柳建成都想直接跪下求皇帝放过他，这不是在为难他么？
“世子……世子御下不言，罚禁足仨月，抄心经十遍，睿王管教不严，则罚俸禄半年，闭门思过一月。”一开始说得磕磕绊绊，后面干脆心一横，一口气说完。
睿王：“……”
萧星景：“……”
柳建成说完立即看向皇上的脸，生怕自己说轻了惹皇帝不满。
萧其舟也没说满不满意，只道：“那便依丞相所言，曹德，此事便交由你去处理。”
曹德：“臣遵旨。”
“无事便退朝吧。”萧其舟摆摆手，他现在很想笑，只想赶紧找个没人的地方，痛快地大笑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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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将军好计谋。”叶云洲才出金銮大殿，睿王的声音便在身后响起。
他刹住轮椅，回头：“不知道王爷何意。”
睿王冷笑一声：“将军这就无趣了，本王还以为将军是敢作敢当之人。”
刚下朝，此时还有不少人刚从大殿出来，看到门口的睿王和叶将军，先是一愣，随后加快脚步离开此地。
神仙打架，小鬼就别去凑热闹了。
等人走得差不多了，叶云洲才道：“王爷有空在这对本将军说教，不如回去好好调教下人，可别下次又背着主在外面吆五喝六的。”
这话让萧星景黑了脸，他忍不住道：“你以为本世子不知道这是你和曹德合伙起来诬陷吗？”
“诬陷？”叶云洲更茫然了，“指什么？是没打他人，还是没有强抢清倌？”
萧星景哼了一声：“你也用不着和我装，那日把那个打手救走的人，是顾灿吧？”
听着他嘴里吐出顾灿的名字，叶云洲有一瞬间很想杀了他，让他再也不能开口说话。
但很快，他又冷静下来。
阿弥陀佛，皇宫禁地，不宜杀生。
叶云洲：“本将军今日才知世子男女不分。所有证人所言都指向一位男子，偏偏世子指认我夫人，说出去真是让人笑话。”
萧星景知道叶云洲不会承认。
那日二虎归来，把青楼里发生的事事无巨细说了一遍。当时的萧星景还不解，朱雀街何时出了一位姓顾的公子？还如此大口气？
待后来他一调查，便明白了，不是公子，是小姐才对。
整条朱雀街，姓顾的只有一位，那便是当今将军府夫人，顾灿。
萧星景冷笑出声：“本世子还奇怪，不过一个打手而已，叶夫人专门插手此事是为何，直到今日才解惑，看来本世子的一举一动皆逃不过将军府的眼线啊。”
叶云洲一顿，看来不论是萧星景还是睿王都并不知道王峰的身份，还以为是自己找人监视他们。
这样也好，叶云洲想，若是让他们知道王峰的过去，怕是会节外生枝。
不如干脆就这么应下这口锅：“本将军也是才知道世子居然这么会说笑话。”
他越否认，萧星景就越坚信自己是被监视了。
萧星景怒火中烧，他何时受过这种屈辱？
曹德一直躲在暗中听他们聊天，见差不多了便从暗处走出来，说道：“王爷，世子，可让我好找。”
睿王的眼神在他们二人之中徘徊，曹德从容地任他看，说道：“敢问王爷和世子聊完了么？完了咱们就赶紧出发回去，别耽误正事。”
曹德还要跟着他们回睿王府，查出主谋，监视行刑，可没时间耽误。
叶云洲抬起下巴，明明只是坐着，却始终高人一等。
不是他仰头望向众人，而是众人向他低头。
“哼，本世子不会就这么算了的。”丢下这句话，睿王父子跟着曹德离开。
当天夜里，睿王府发生的事便传入顾灿耳朵里。
犯事的是萧星景的表哥，也就是那日差的下水救曹雨晴的齐三。
齐三没能按照原定计划娶了曹统领之女曹雨晴，便开始郁郁寡欢，那日喝酒上头，去青楼寻欢作乐。一进门就被芳华的琴声吸引，心痒难耐，想把人带回去。
后面发生的事便是顾灿所知的那些，齐三回去后咽不下这口气，就跟萧星景添油加醋说了一通。
萧星景为了维持自己仗义的好形象，想都没想就答应帮齐三找回公道。
叶云洲命风行暗中查请此事经过，于是便有了一个计划。
曹德一听，自是全然配合，至于芳华姑娘，也被赎身送离京城了。
据曹德事后说，他看着被打得嗷嗷叫的齐三，心里别提多爽了，狠狠出了一口恶气。
第二日，便听闻柳建城告病，暂时无法上朝，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
转眼间，顾灿来到这里已经二月有余。
天气也从盛夏满满进入初秋。
这段时间，生活好像又恢复了宁静。顾灿越来越少出门，一有空闲，都在院子里捣鼓她的花花草草。
没有人知道她在种什么，只是偶尔会看到她盯着院子的角落发呆。
系统的好奇心又被勾出来，再一次见她坐在院子里发呆，终于忍不住问道：【灿灿，你怎么了？最近好像在发呆。】
顾灿“嗯”一声，片刻后才道：“快到我妈妈生日了。”
系统一顿，马上快速翻阅顾灿的生平记录，找到了她妈妈的出生年月。
系统：【你妈妈过农历？】
顾灿：“嗯，八月初二。”
系统担心她的状态，于是道了声【抱歉】便擅自开启检测系统，查询顾灿的身体状况。
结果显示良好，情绪波动也不大。
系统松了口气，以往也不是没有宿主因为接受不了最终选择自杀的，虽然顾灿怎么看也不像会这样的。
“我从小就庆幸我有个哥哥，我妈有俩孩子，就算死一个，也有一个能支撑她活下去，”除了系统，顾灿再找不到一个人能聊聊过去的事，哪怕是自言自语也好，它听得懂，“希望我妈别太伤心。”
系统：【不，她很伤心的】
顾灿：“……”死机器，就不能顺着哄一下？
系统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说错话，再接再厉：【我看到了你死后所有的事，但我不想说，你别逼我。】
顾灿：“……”
她忍不住拔高声音：“你是不是有病？”
系统哼哼：【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你哥依你生前所言，穿了芭比粉套装在你的葬礼出席。】
顾灿短暂的怔愣后便捧腹大笑，笑弯了腰，笑出了眼泪。
直到笑够了，才躺在椅子上，看着湛蓝的天空，感受着初秋的凉风吹拂。
顾灿就这么睡着了。
她做了一个梦，梦里回到她死前半年，某一次例行检查中。
顾灿从出生就被断言活不过十八，父母无法接受，用尽全力跟死神拉扯，给她最好的陪伴、最安宁的环境、永远心平气和跟她说话。
甚至从她出生起便从未放弃过寻找合适的心源。
她知道爸妈很努力了，对她的关心比哥哥多得多，但是啊……心源不是那么好找的，更何况是Rh阴性血的心源呢？
从小懂事的顾灿，不想看见妈妈哭泣的样子，乖乖地听她的话，住进了名为“保护”的华丽牢笼里。
年复一年，日复一日。
可即使是这么努力了，医生还是摇摇头：“她的情况不太好，心血管功能持续减退，随时都有可能……你们做好心理准备。”
妈妈一瞬间哭成泪人，爸爸也强忍着悲伤，只有哥哥咬着牙问：“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医生很遗憾：“太晚了，哪怕找到合适的心源，她的情况也不适合手术。最后这段日子，让她开开心心过吧。”
顾灿在家人出来以前躲到安全通道，听着不知哪一层传来的家属悲痛欲绝的哭声，她突然就接受了自己即将死去的事实。
比起今日已经不在的人，我还有一段时间可活，要幸运多了不是吗？
这么想着，她又重新撑起笑容，去面对伤心的家人们。
让顾灿感到意外的是，刚才还哭得稀里哗啦的妈妈，在看到她的一瞬间扬起的笑容比她还灿烂。
顾灿给了家人们一个拥抱，在每个人的耳边说“我爱你”，又在心里补充一句“谢谢你们”。
从这一日起，顾灿决定为自己而活，哪怕只有一小段时日。
她开始熬夜、不忌口、做一些以前没机会做的事。直到某日，接触到一本小说，更是化身狂热粉丝，向万千普通女孩儿一样，为自己喜爱的人物冲锋陷阵。
她实在是太喜欢叶云洲了。
张扬、夺目、浴血、厮杀，每一样都深深抓住她的神经。
顾灿翻了个身，嘴角挂着似有若无的微笑。
系统浮在半空中看了她好一会儿，又悄悄消失。
顾灿这一觉睡得挺舒坦，醒来的时候晚霞正布满天空，漫天的绚丽色彩让她晃神。
起身时候，手臂碰到什么东西掉到地上，顾灿赶紧捡起——是一捧开得正盛的海棠花。
“这儿怎么会有……”
系统“叮”一下冒出：【叶云洲来过哦。】
顾灿倒吸一口气：“我睡着的时候？”
系统：【不然你以为这花谁送的？】
“可是为什么是海棠……”
系统想了一下：【谁知道呢，或许也有人在你不曾发现的地方暗中关注你呢？】
顾灿想到那日太阳底下的叶云洲，她抱着海棠，眼里是星光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