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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非看着在被窝里面,满脸委屈的张良。

昨日的倜傥少年郎,今日竟泪流满面,抱着被子痛哭流涕。

韩非的脑海中浮现出了无数的疑问,他想问问张良遇到了什么,从哪里来?

是张家还不上钱,被贵族冲击了府邸,导致张良无家可归,光条条的跑了出来。

还是大王发现了张平和秦国使团之间的交易,对张家痛下杀手,逼得张良不得穿着女子的衣服逃出府邸.

看着张良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韩非就是再大的好奇心,也暂时压制住了。

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而去揭露张良的伤疤,这样的事,韩非做不出来。

“唉!”

听到韩非的叹息,张良受伤的眼神,看向对方,委屈巴巴地问道:“公子,知道了?”

韩非摇摇头,背着手出了房间,及至他来到房间外面,又是一声重重的叹息。

张良一个人留在房间里,拉过被褥蒙住脑袋,无声的抽泣着,太耻辱了,实在是太耻辱了。

一想到,今天早上睁开眼时的情形,张良连上辈子的饭都吐出来了。

不!

他不要想。

可是七个浓妆粉扑的老嫂子,总是强行打开他的脑子,钻进脑海中,根本就无法遗忘,挥之不去。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田于渭阳,将大得焉。非龙、非螭,非虎、非罴,兆得公侯...”

张良躲在被子里,默背他曾读过的所有典籍,想要凝神静心,然而,那七个老嫂子的身影和笑容,非但没有离开脑海,反而变得更加猖獗,仿佛就出现在眼前,挥之不去,他背着背着,就再次失声哭了出来

“呜呜呜...”

张良掀开被子,跳下床榻,躲在墙角里,双手捂住耳朵,眼睛紧紧地闭在一起,身体蜷缩成一团。

约摸一个时辰后,韩非面色凝重地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原本是想打算去给张良准备一些热水,意外听到府中的下人议论张良的事情,便耽误了许多功夫。

韩非认为下人的道听途说,不过是小范围的流传,特意出了出了一趟府邸,几乎是每到一家酒肆,都能够听到有人在讨论张良的事情。

英俊少年,丞相之子,爱上失足老嫂子,谱写浪漫爱情故事。

有为青年,张氏新相,不爱女子爱男子,续写龙阳君传奇人生...

韩非附近转了一圈,听到了流言就不下一掌之数,什么样的版本都有。

夸张的是,每一个版本都有同一个男主人公,有时间、有地点,有情节,甚至还有细节。

本来,这种传了多种版本的流言,最是难以令人信服,因为没有人能够分得清楚,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但是,在加了各种绘声绘色的细节描述后,流言传来传去,不再版本太多,分不清真假,而是版本丰富,全都成了张良的真实经历,因此,张良还获得了‘博爱’之名。

张良是什么样的人,韩非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些事情绝对不会是他做的。

散播谣言的人,实在是可恶!

韩非沉着张脸,回到府邸,匆匆赶回房间。

推开门,看到蹲在角落里的张良,原本就嘴笨,这一下更是说不出任何关心的话了。

他让府上的下人,将烧好的热水送来,放在门口。

韩非则是亲自提着水桶,一桶接着一桶,送到房间里,倒进浴桶。

之后,又提进去了几桶凉水,一边往里面倒水,一边试着水温。

“良!”

韩非把最后一桶热水,放在浴桶旁边,然后走到衣柜旁,从里面拿出来一身干净的衣服,脚步轻缓地走到张良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把衣服交到了他的手里。

再一个时辰,房门打开,张良穿着绣有紫色云纹的长袍站在韩非身后,挽在头顶的长发,用一根紫色长布条包住,上面插着根白玉发簪。

“公子。”

听到张良的声音,蹲在石阶上的韩非,敏捷地跳了起来。

他目光犹豫地看着张良,不知道要不要说些安慰的话。

尽管对方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但是面对讥讽和流言的滋味,韩非再清楚不过了,他自然不会觉得,张良脸上的笑,就代表着心里的笑。

笑,是一张复杂的面具,是不想让亲近之人担心,不想诋毁之人得逞,不想让自己一蹶不振。

“公子,还请帮良保守秘密。”

看着从身边路过,朝着门口走去的张良,韩非从来没有想过,有这么一天,张良变得沉默寡言了。

不过,出于对张良的关心,他还是跟了上去。

......

驿馆。

成蟜一觉睡到了正午时分,直到翠娘去叫他吃午饭,才睡眼惺忪地从房间里面打开门。

外面,李斯跟在翠娘身后,熟练地钻进房间里。

“公子,听说你把自己的身份,泄露给了太子安?”

“是啊~”

“公子答应帮公子留在新郑,不去秦国为质?”

“是啊~”

李斯听着成蟜那敷衍的语气,来到成蟜的正面,只见他闭着眼睛走路,也不怕撞到。

李斯心眼子一转,决定帮他提提神,“公子,使团的钱都用掉了,去知笙楼筹办宴会的事情,是不是就不用准备了?”

“是~嗯?李斯,你是在坑我吗?”

成蟜怎么都睁不开的双眼,忽然睁到了最大,看到李斯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竟还有那么一点点害羞,不好意思道:“抱歉,帅到你了。”

“公子,郑国的母亲、妻儿,一共三人已经接到了驿馆,只等返回咸阳的时候,将他们一同带上即可。”

李斯并没有受到了成蟜的干扰,先说一件小事,帮成蟜醒醒脑,然后再循序渐进地说些更重要的事情。

“嗯,知笙楼准备好了,你今天把邀约送出去,明天就举办宴会,要把韩国有头有脸的人都请来。”

成蟜突然停了下来,改变方向,不再朝着床边走去,走到案几前面坐下,等待翠娘把盘子摆好就开饭。

“公子,今天我想跟着甘大人。”

翠娘把食盒里所有的盘子拿出来,筷子摆放好,跪在成蟜面前,成蟜拿起筷子,扒了一口小米进肚子里,说道:“去吧。”

李斯目送翠娘离开,小心翼翼地来到成蟜身边坐下,轻声问道:“公子和太子安密谋了什么事情?”

成蟜低着头吃饭,没有搭理他,李斯还以为是惹了成蟜不高兴,赶忙解释道:“公子,臣只有知道得越多,才能在与韩国的交涉中,占据更多的主动权,才能为秦国谋得更大的利益。”

。。。

依旧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成蟜始终低着头吃饭。

他越是沉默,越是保密,李斯就越是心慌,担心成蟜在谋划一件影响巨大的事情。

“嗝~”

成蟜吃饱喝足,双手轻轻地拍着肚皮,指责起李斯来,“贵族用膳,礼节繁复,食不言是最基本的,你一直在我旁边问问问,是想让我做一个不知礼节的人吗?”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秦国谁不知道,公子成蟜的风格,不拘小节,行事无忌。

现在要讲礼节,李斯能够忍住不笑,完全是不想得罪成蟜,招来没完没了的麻烦,学着成蟜之前的样子,敷衍道:“不是啊~”

成蟜丢给李斯一个白眼,双手撑着地面,往李斯身边挪了挪,神秘兮兮地问道:“如果老韩王死了,太子安成为新的韩王,对秦国来说,是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

“什么?!!”

李斯眼睛瞪得老大,眼珠子几乎都要掉出来了,死死地盯着成蟜,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可是,双方这么近的距离,李斯可以确定,自己没有听错。

而成蟜的表情,也告诉李斯,他不是在开玩笑,真的打算送老韩王离开。

“暗杀老韩王,扶持一个全面倒向秦国的新韩王,对秦国来说,是一件利大于弊的事情,无论是将来东出一统天下,还是分割六国,让他们无力相互驰援,韩地居于天下之中,都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可是,暗杀老韩王的事情,公子不宜插手,应该说秦国不宜插手。”

李斯很快就冷静了下来,分析其成蟜的问题,也不免生出了浓郁的担忧,弄死老韩王,如此大胆的想法,也就成蟜敢想敢做了。

李斯也知道换个听话的韩王更有利,可是出手杀掉老韩王,是一件祸事,他提醒道:“老韩王的死,若是与秦国有关,只会加剧韩人对秦国的敌视,就算是秦国灭了韩国,拿下韩地,也很难快速收服韩人之心,稳定韩地。

韩王可以死,但是不能与秦国有关。”

李斯的话,成蟜听进去了,他抚着下巴,在脑海中复盘了一遍自己的计划,说道:“韩安若死,凶手是韩安…”

成蟜把自己交给韩安一瓶床上用药的事情,告诉了李斯,并把心中所想,一同道出。

饶是一大把年纪的李斯,见惯了各种大场面,还是被成蟜的话弄得老脸一红,“拿春药杀人,也就公子想得出来了,韩王怕是到死,嘴角也还挂着笑呢,说不定还要感谢公子赠药之情。”

成蟜摆摆手,谦虚道:“是他儿子送的,不用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