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点,肖镇终于处理完紧急文件,回到办公室。
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在地板上投出明亮的光斑。
海风轻轻掀起窗帘,带来远处海浪的声音。桌上那枚黄铜书签在阳光下泛着温暖的光泽。
他打开电脑,登录加密通讯软件。秦颂歌的头像亮着——那只在未名湖畔看书的小猫,背景是秋天的银杏树,金黄的叶子落了一地。
“论文写得怎么样了?”他发消息过去。
几乎是秒回:“刚写完第三章,头昏脑胀。你们科学家写论文也这么痛苦吗?”
肖镇笑了,想起自己写硕士论文的那些日子。
实验室、图书馆、宿舍三点一线,咖啡当水喝,做梦都是数据。
最后答辩前夜,他在清华主楼的天台上坐了一整夜,看星星从头顶划过,心里想的不是论文能不能过,而是自己选择的这条路对不对。
“更痛苦。”他回复,“我们还要做实验,处理数据,应对审稿人的刁难。
有一次我投《自然》,被拒了两次,每次审稿意见都长得像小说。”
“那后来呢?”
“第三次中了。”肖镇打字,“编辑说,不是论文变好了,是他们终于看懂了。”
“哈哈哈,这很科学界。”秦颂歌发来一个大笑的表情,“不过说真的,看你那些技术论文,简直像在看天书。
那些公式、图表、专业术语……我经济学好歹还有文字,你们那是纯符号艺术。”
“需要翻译服务吗?”
“暂时不用,我的智商还能撑住。再说,看不懂技术细节,反而能专注于逻辑框架和战略意义。这大概就是文科生的优势?”
两人就这样聊着。从论文谈到各自的导师,从学术圈的趣事谈到学生时代的糗事。
秦颂歌说起自己在北大辩论队的故事,肖镇分享清华田径队的训练日常。
时间在字里行间悄然流逝,窗外的阳光慢慢西斜。
聊到某个话题时,秦颂歌忽然沉默了半晌。
然后发来一段话:“其实我一直很好奇,你这样的人……会孤独吗?”
肖镇看着这个问题,手指悬在键盘上。
会孤独吗?
在无数个加班的深夜,当整层楼只剩下他办公室的灯光;在技术攻关最艰难的时刻,当团队所有人都陷入迷茫;在做出重大决策的瞬间,当所有的责任都压在他一个人肩上。
还有那些更私人的时刻:看着别人一家三口其乐融融,自己却只能在视频里看看儿子。
逢年过节,别人团圆聚餐,他还在实验室或会议室;甚至生病的时候,都习惯了自己找药吃,不想麻烦任何人。
但他最终回复的是:“孤独是选择的代价。我选择了这条路,就得承受它带来的一切。”
“包括孤独?”
“包括孤独。”肖镇顿了顿,补充道,“但也不全是孤独。还有很多别的——创造的快乐,突破的兴奋,看到想法变成现实的满足。这些,足以抵消孤独。”
对话框安静了一会儿。
然后秦颂歌说:“我可能无法完全理解你的世界。但我愿意试着去理解。”
很简单的两句话,却让肖镇心里某个坚硬的地方,轻轻松动了一下。
他想起母亲常说的一句话:“找伴儿,不是要找一模一样的人。是要找那个愿意走进你的世界,也愿意让你走进他世界的人。”
也许,秦颂歌就是这样的人。
“对了,”秦颂歌转移了话题,但话题依然敏锐,“下周五我们学院有个学术沙龙,林老师想请你来做个分享。关于私人航天与未来经济,有兴趣吗?”
肖镇看了看日程:“下周五……应该可以。什么主题?”
“就讲你的‘凌霄’计划。但不是技术细节——在座的大部分是经济学背景,听不懂那些。
讲背后的战略思考:为什么要在现在这个时间点投入深空探索?
它对国家、对人类意味着什么?还有,作为企业,如何在这样的长周期、高风险的领域找到可持续的商业模式?”
这些问题,肖镇思考过很多次,但很少系统地对外讲述。他沉吟片刻:“好。但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你要当主持人。”
“为什么?”秦颂歌发来一个疑惑的表情。
“因为你对我的项目最了解,也最知道听众想听什么。”肖镇打字,“而且,我想看看你在讲台上的样子。”
这句话发出去后,他自己都愣了一下。这不太像他平时说话的风格——太直接,甚至有点……撩?
但消息已经发出去了。
对话框安静了几秒。
然后秦颂歌回复:“肖先生,你这是公然走后门啊。”
话是这么说,但后面跟着的笑脸表情出卖了她的心情。
“这不叫走后门,叫合理利用资源。”肖镇顺势说道,“你对经济学和我的项目都有了解,是最合适的人选。”
“那……好吧。不过我得提前说,我的问题可能会很尖锐。林老师说,学术沙龙不是歌功颂德会,要真刀真枪地讨论。”
“求之不得。”肖镇笑了,“我就怕问题不够尖锐。”
约好了沙龙的事,对话告一段落。肖镇关掉聊天窗口,但没有立刻开始工作。他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的海。
夕阳正在下沉,海面被染成金红色。远处的货轮拉响汽笛,声音悠长,在暮色中传得很远。
他想起了秦颂歌问的那个问题:会孤独吗?
也许,从今以后,答案会不一样了。
………………
9月28日,傍晚六点。
肖镇结束了一天的工作,但没急着离开办公室。他走到露台上,海风迎面吹来,带着夕阳的温度和海洋的咸涩。
露台上有一张藤编的摇椅,是母亲文云淑上次来宋岛时置办的。
她说:“镇娃儿,你整天不是实验室就是办公室,得有个地方能喘口气。”
于是就有了这把椅子,还有旁边小几上永远新鲜的插花——通常是岛上的园艺师从生态农场采来的,有时是百合,有时是向日葵,今天是几枝淡紫色的勿忘我。
他在摇椅上坐下,拿出手机,登录了那个注册多年却几乎成为都市传说的微博账号——“十亿少女的梦”。
那是1995年,互联网刚进中国,清华的bbS上正在热议《大话西游》,周星驰那句“我的意中人是个盖世英雄”被男生们各种魔改。
高中同学胡东来一边帮他注册账号一边说:“老肖,就冲你这张脸,以后肯定是十亿少女的梦。账号名就这么定了!”
他当时笑着没反对,想着反正也不会用。
后来账号被平台认证,粉丝数莫名其妙涨到几百万,他也就随它去了——一个空壳账号而已,没必要较真。
但今天,他想用一用这个注册几年的微博账号。
不是为了回应什么,不是为了宣布什么,只是……想记录。
记录这段日子里的某些时刻,记录心里某些柔软的情绪。
他从手机相册里选照片。
第一张是广州珠江边。那天傍晚,他们吃完饭沿着江边散步,走到海心沙附近时,夕阳正好。
秦颂歌指着对岸的广州塔说:“你看,像不像一支巨大的荧光笔?”
他笑了,拿出手机拍下这个瞬间——她侧脸对着江面,夕阳的金光勾勒出清晰的轮廓,马尾在江风中轻轻扬起。
而在他按下快门的刹那,她恰好回过头,眼睛在暮色中亮得像星。
第二张是北京簋街。
满满一桌小吃:红彤红的麻辣小龙虾堆成小山,金黄的炸灌肠冒着热气,冰糖葫芦在灯光下闪着诱人的光泽。
秦颂歌正夹起一块烤鱿鱼,眼睛笑得弯弯的。
这张是他偷拍的,她发现后作势要抢手机,被他躲开了。
后来她抱怨:“这张好丑,我嘴巴里还有东西!”他却觉得,这才是最真实的样子——不完美,但鲜活。
第三张是她在未名湖畔看书。那天他去北大找林毅夫教授谈事,结束后在湖边等她。
远远看见她坐在长椅上,膝盖上摊着本书,专注得连落叶掉在肩上都没察觉。
他悄悄走近,拍下这个画面:秋日的阳光透过银杏叶洒下来,在她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湖面的波光反射在她脸上,明明灭灭。
还有几张零碎的照片:中山大学校园里她走在榕树下的背影,私房菜馆里她低头喝茶的侧影,甚至有一张是他们视频通话的截图——她那边是深夜的宿舍,台灯的光照亮半张脸,眼睛里有熬夜的疲惫,也有和他说话时的笑意。
九张照片选好,接下来是文字。
肖镇在输入框里停了很久。他写过千万字的文学作品,写过严谨的技术论文,写过复杂的商业计划,但此刻,却觉得所有语言都显得苍白。
最后,他只写了七个字:“朝朝暮暮恰好遇见你。”
没有@任何人,没有话题标签,没有精心设计的文案。就是最简单的一句话,配上九张未经修饰的照片。
光标在发送键上悬停了三秒。
然后,按下。
几乎在瞬间,手机开始疯狂震动。提示音密集得像暴雨,屏幕上的通知一条接一条地弹出,快得看不清内容。
肖镇关掉了声音和震动,把手机放在小几上。然后靠在摇椅里,闭上眼睛。
海风轻轻吹着,摇椅微微晃动,发出极轻的吱呀声。远处传来海浪拍岸的声音,一下,又一下,规律得像心跳。
他知道此刻的互联网上正在发生什么。
那些好奇的、惊讶的、祝福的、质疑的声音,那些关于照片女主角的“考古”和猜测,那些对他这个“失踪人口”突然出现的调侃。但他不想去看。
这一刻,他只想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
朝朝暮暮。
这个词在他心里反复回荡。它不仅仅是时间的累积,更是一种状态的延续——在每一个清晨醒来,在每一个夜晚入睡,在日复一日的平淡里,知道有个人在那里。
不必时时刻刻联系,不必分分秒秒惦记,但知道她在,就像知道太阳每天会升起一样确定。
他想起了父母。父亲肖正堂每天早晨还是会雷打不动地六点起床有时候母亲文云淑去军区家属院居住时,他爸就会给母亲文云淑热一杯牛奶。
母亲常常抱怨:“我又不是小孩子,不用你天天热牛奶。”但每次都会喝掉,然后给父亲一个拥抱。
有一次肖镇去军区,看到这一幕,母亲不好意思地说:“你爸就这样,固执。”但眼里的笑意藏不住。
那时候他不完全懂。现在,在宋岛的暮色里,他忽然明白了——所谓朝朝暮暮,就是这样细水长流的坚持,就是这样日复一日的温柔。
手机屏幕又亮了一下。这次是秦颂歌发来的信息,只有一句话:“看到微博了。朝朝暮暮,恰好我也遇见你。”
肖镇拿起手机,回复:“下周五见。”
“好。记得带点宋岛的海风给我。”
“成交。”
对话结束。但温暖从指尖蔓延开来,一直蔓延到心里。
夕阳已经完全沉入海平面,天空从橙红渐变成深蓝,第一颗星星在东方亮起,然后是第二颗、第三颗……很快,夜幕铺满了繁星。
肖镇站起身,走到栏杆边。海面在星光下泛着幽暗的光,远处宋岛的灯塔开始工作,光束缓慢旋转,划破夜色。
更远处,是“凌霄”总装大厅的轮廓。那艘即将改变人类深空探索格局的飞船,此刻正静静躺在那里,等待着它的时刻。
而他,是那个推动时刻到来的人。
很重的责任。但今晚,这责任似乎不再那么沉重。
因为知道在遥远的北方,在北京的秋夜里,有一个人也在看着同一片星空。
也许她正在图书馆赶论文,也许在宿舍和室友聊天,也许也在阳台上看星星。
无论她在做什么,她就在那里。
朝朝暮暮。
肖镇转身走回办公室。桌上,那枚黄铜书签在台灯下泛着温润的光。
他拿起它,指尖拂过未名湖的波纹,拂过博雅塔的轮廓。
然后打开电脑,开始准备下周学术沙龙的讲稿。
屏幕的光照亮他的脸,专注而平静。窗外,星光满天,海浪声声。
这座人工岛在夜色中安静地漂浮在伶仃洋上,像一艘巨大的船,载着人类的梦想,驶向深空。
而船上的人们,各有各的故事,各有各的牵挂。
但至少今夜,在这个小小的办公室里,一个关于朝朝暮暮的故事,正在被书写。
同样的汉城郊区庄园里,李富真看着肖镇发的微博,她知道这一天终究会来临,看着不远处书台上认真写毛笔字的儿子李御韩,又万分幸运。
还好她和肖镇还有李御韩这个四岁的小豆丁和蓬勃发展的总资产突破1560亿的新罗投资集团,这独属于她儿子的产业。
这么多年她李富真熬走了三井熏、安田明月,熬走了家世和资源互补的叶培华,还有林悦和已经被打靶的陈雨薇,可惜还是被这个叫秦颂歌的女人截胡了。
要说李富真心里没有怨念吗,当然有,不过她知道她是个韩国人还比肖镇大6岁,所以她很知足。
不过儿子11月11日生日那天她希望肖镇能来汉城一起给儿子李御韩过4周岁生日。
李富真用手机给肖镇发了一条短信:“欧巴,儿子生日那天你会来汉城家里吗?”
短信秒回:“当然会,亲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