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深夜的来电
午夜零点的钟声仿佛刚刚敲过,整座城市像一头疲惫的巨兽,匍匐在霓虹渐熄的黑暗中沉沉睡去。然而,异察司地下三层的通讯中心,却在这一刻被不祥的潮汐淹没。原本只有零星绿光闪烁的巨型通讯面板,骤然爆发出连绵不绝、刺目惊心的红色警报光点,伴随着尖锐得足以刺穿耳膜的蜂鸣,将值班人员脸上残存的最后一丝困倦撕得粉碎。
“报告!多个城区,同时涌入大量紧急呼叫!优先级……全是最高级!”年轻通讯员的声音因紧张而变调,他面前的屏幕上,呼叫请求像瘟疫般疯狂刷屏。
第一个被详细记录的报案者是城东的李女士。她的声音在电话里破碎不堪,混杂着无法抑制的抽泣和深入骨髓的恐惧。“我丈夫……我丈夫他……”她语无伦次,几乎无法组织完整的句子。在安抚人员耐心的引导下,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故事才逐渐拼凑起来。
就在几分钟前,她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突兀地亮起,那熟悉的来电显示名字,让她瞬间如遭雷击——那是她相濡以沫二十年的丈夫!而他在三个月前,已在一场极其惨烈的车祸中不幸丧生。手机号码也早已随着他的离去而注销。
鬼使神差地,她按下了接听键。听筒里传来的,并非她朝思暮想的温言软语,而是她丈夫在生命最后时刻那充满极致惊恐和绝望的嘶吼,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破裂的肺叶中挤压出来:“刹车失灵了!救救我——!”紧接着,是轮胎在路面上疯狂摩擦、撕裂夜空的刺耳噪音,以及一声沉闷到令人心脏停跳的巨响——那是金属与混凝土剧烈碰撞、生命瞬间湮灭的最终乐章。
这通来自地狱的电话戛然而止。李女士甚至能闻到记忆中那晚挥之不去的汽油和血腥混合的气味,她双眼一翻,当场昏死过去,被闻声赶来的家人紧急送往医院。
第二节:蔓延的恐慌
李女士的案例并非孤例。恐慌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激起的涟漪以惊人的速度向外扩散。
几乎在同一时段,城西的一位中年男子接到了他已病逝一年的母亲的电话。电话那头,只有老人临终前肺部被积液充斥、艰难而痛苦的喘息声,以及用尽最后力气吐出的、气若游丝的断续呻吟:“好痛……妈……好痛啊……”那声音仿佛带着病房里消毒水的冰冷和死亡的气息,让他瘫坐在地,抱着头发出野兽般的哀嚎。
另一位居住在老城区的退伍老兵,则接到了来自二十多年前战场的呼唤。来电显示是一个早已不存在的部队内部编码,听筒里传来震耳欲聋的炮火轰鸣、子弹尖锐的破空声,以及他那位为掩护他而牺牲的战友,在生命最后一刻用尽全身力气发出的、撕裂烟尘的呐喊:“医护兵!他在哪里?!救我……”老兵浑浊的双眼瞬间瞪大,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硝烟弥漫、生死一线的山坡,他下意识地摸向腰间,那里早已没有了他的配枪,只有无法抑制的、剧烈的颤抖。
所有接到这些“亡者来电”的幸存者,在挂断电话后,无一例外地出现了严重的精神创伤后遗症。他们普遍陷入顽固的失眠,耳边不断回响着死者临终的声音;有人开始出现逼真的幻听幻视,反复经历着电话内容带来的恐怖场景;更有人出现了令人不安的模仿行为——无意识地重复着死者临终前的动作,比如双手虚握仿佛紧抓方向盘,或是喉咙里发出类似窒息或痛呼的怪异声响。
“这绝不是简单的恶作剧或者群体癔症,”林默坐在布满屏幕的操作台前,脸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他的手指在键盘上飞舞,调取着所有上报案件的通话记录和信号路径,数据流在他深邃的瞳孔中快速反射。“所有来电的信号,无论始发地在哪里,都经过了一个高度加密的、虚拟的节点进行中转。但这个节点……”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困惑和警惕,“像个真正的幽灵,在城市的网络基础设施中随机跳跃,每次出现的位置都不同,追踪到的Ip地址全是无效或被劫持的肉鸡,根本无法定位源头。”
第三节:死亡的共鸣
陈景博士在临时划出的医疗隔离区内,对几位症状最严重的受害者进行了紧急的生理和心理检测。他拿着脑波图谱,快步走到指挥区,向来坐镇中枢的陆明深(通过远程全息投影参与)和聚集过来的林默、白素心展示。
“你们看,”陈景指着图谱上那些异常同步且剧烈波动的曲线,“他们的脑波活动出现了高度一致性,都表现出与典型濒死体验高度相似的波形特征——强烈的θ波和δ波爆发,以及边缘系统的异常激活。这远远超出了普通精神刺激或创伤后应激障碍的范畴。”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严肃无比,“这更像是一种……强制性的‘死亡共鸣’。接电话的人,他们的大脑在那一刻,仿佛被强行拉入并体验了死者临终前的生理和心理状态。”
白素心刚刚从一位女性受害者身边回来,她的指尖似乎还残留着接触对方额头时感受到的冰冷与绝望。她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才缓缓开口:“陈博士的判断没错。但这些电话,绝不仅仅是冰冷的声音回放。”她睁开双眸,眼中流转着感知者特有的灵光,“每一通电话里,都像被强行注入了死者临终那一刻最强烈、最原始的情绪碎片——极致的恐惧、撕心裂肺的痛苦、未能完成遗愿的不甘与悔恨。这些情绪能量如同有形的毒刺,通过声波直接扎入接听者的意识深处。他们等于在瞬间,毫无防备地承受了他人死亡的完整重量。”
第四节:信号的溯源与内部的伤痕
就在团队试图整合信息,全力追踪那幽灵般的信号源时,异察司指挥中心内部,一条极少启用、物理隔离的红色加密专线电话,毫无征兆地炸响了刺耳的铃声!这铃声不同于普通通讯提示,它更加尖锐、急促,仿佛带着一种不祥的穿透力,瞬间盖过了所有设备运行的嗡鸣,让整个办公室陷入一片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那部红色的电话。那是只有在最高级别紧急事件或内部绝密通讯时才会使用的线路。
林默喉结滚动了一下,看了一眼陆明深那在全息投影中显得格外冷峻的面孔,得到对方一个微不可查的颔首后,他深吸一口气,走上前,按下了免提键。
“……滋滋……防护罩……失效了!能量读数爆表!快!快关闭反应堆——!重复,立刻关闭反应堆——!”一个熟悉到让所有老队员心脏骤停的声音,伴随着剧烈的爆炸声和仪器碎裂的噪音,从听筒里冲了出来,回荡在落针可闻的指挥中心。
是三年前牺牲的异察司前技术主管,老张!那是他在一次可怕的实验室高维能量泄露事故中,试图阻止灾难扩大,最终英勇殉职前,在内部通讯频道里留下的最后呼救!这段录音曾被封存在最高机密档案中,成为了异察司所有人心中一道不愿也不敢触及的伤疤。
办公室里,空气仿佛凝固了。几位经历过那场事故的老成员脸色煞白,有人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指节因用力而发白。老张牺牲时的惨状,仿佛又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挑衅……”陆明深的声音透过扬声器传来,低沉而冰冷,像是极力压制着即将喷发的火山,“这是赤裸裸的,针对异察司核心的挑衅。”
第五节:技术的幽灵
“追踪它!给我挖地三尺,也要把这该死的信号源找出来!”陆明深的命令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林默早已坐回操作台,双手化作两道残影,在数个键盘和虚拟光屏间急速切换。他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眼神却锐利如鹰。“对方的技术水平……远超我们之前的任何预估,”他语速极快,带着难以置信的语气,“这通内部来电的信号,不是从外部网络渗透进来的。它……它就像是凭空产生,直接绕过了我们布置的七层物理和逻辑防火墙,出现在了内部网络最核心的交换节点上!这根本不符合任何已知的网络攻击原理!”
他调出复杂的网络拓扑图和实时数据流分析:“所有的安全协议和入侵检测系统全部失效,日志里只有一堆乱码和逻辑悖论。这不像是有形的黑客入侵,更像是……信号本身就具备某种‘特性’,让它能够无视常规的网络规则,直接从我们无法理解的层面,比如……虚空中渗透出来。”
陈景听着林默的分析,结合之前的发现,提出了一个让所有人脊背发凉的猜想:“还记得几年前我们处理过的那起局部‘鬼来电’案件吗?当时我们认为那是特定地磁异常与残留精神能量结合产生的偶发现象。但如果……如果‘熵’组织已经掌握了某种技术,能够主动捕获、稳定存储,甚至定向重放生物体在死亡瞬间爆发的强烈意识碎片呢?那么这些电话……”
“就是他们精心设计、冷酷无情的新一轮‘意识科技’实验。”白素心接话,她的声音很轻,但眼神却冰冷如霜,仿佛已经看到了无数灵魂在痛苦中哀嚎的景象。
第六节:模式的显现与湘西的阴影
随着更多报案信息的汇总和林默对城市监控、人口流动数据的交叉比对,一个清晰而可怕的模式逐渐浮出水面。
林默将一张巨大的城市地图投射到主屏幕上,上面标记了所有受害者的住址、工作地点以及近期活动轨迹热力图。“看这里,”他用激光笔圈出几个高度重合的区域,“所有接到‘亡者来电’的受害者,在事发前一周内,都曾频繁出入或途经某些特定的地点——市中心医院的太平间周边、西山公墓、城南有着三百年历史的废弃教堂,甚至是一些标注为古战场遗址的公园。”
“他们在进行场域测试……”陈景对比着地图上的标记和受害者的生理数据报告,语气沉重,“测试在哪些地点,由于历史积淀或近期死亡事件集中,环境中残留的‘死亡意识’信号最强、最容易被他们的设备捕获和‘读取’,然后选择性地对曾出现在该区域、与死者有情感联结或自身生物场较弱的目标进行‘重放’攻击。”
更令人不安的发现接踵而至。陈景拿着最新的生物场扫描结果走来:“所有受害者,在接受我们的紧急治疗后,身上都检测到了微量的、异常的生物能量残留。经过光谱比对……与我们在湘西事件中记录的、那种来自古老‘共生’定标器的生物场波动,高度相似!”
这个发现像一块巨石投入本就波澜四起的湖面。湘西的“熵”组织基地虽然被摧毁,但其核心技术和影响,显然并未根除,反而以另一种更诡异、更隐蔽的方式渗透回来。
第七节:破碎的线索与量子回响
调查似乎触及到了某种边界,却又被无形的墙壁阻挡。对方的技术路径诡异莫测,留下的线索支离破碎。就在众人苦思冥想,试图找到突破口时,一个意想不到的发现,带来了一丝转机。
一位男性受害者的儿子提供了一段家庭监控录像。录像显示,在他父亲接到亡妻电话的前一刻,客厅里的智能音箱指示灯,曾极其短暂地闪过一道不同于往常的、妖异的幽蓝色光芒,持续时间不足零点五秒,肉眼几乎难以察觉。
林默如获至宝,立刻将这段录像和捕捉到的异常信号片段进行了最深入的分析。数小时后,他带着布满血丝的双眼和震惊的表情抬起头。
“分析结果出来了……这根本不是我们理解的电磁波信号调制!”他的声音因激动而有些沙哑,“这是一种……更底层的、作用于量子层面的信息扰动!其波形特征显示,它并非承载着完整的音频信息‘发送’过来,更像是一个高度复杂的‘触发指令’或者说‘共振密钥’。”
他试图用更易懂的方式解释:“对方可能不是在‘发送’亡者的声音信号,而是在利用这种技术,‘唤醒’或‘共振’那些已经存在于特定环境(比如那些死亡意识富集点)、如同背景噪音般的‘死亡回响’印记!智能音箱、手机,甚至固定电话,都只是被利用的、灵敏度不同的‘共鸣器’而已!”
白素心若有所思,她腕间那串从不离身的古朴手串,此刻正传递着细微的、仿佛心跳般的悸动。“如果死亡时的强烈意识,真的会在物理世界留下某种量子层面的‘印记’或‘疤痕’,那么‘熵’组织所做的,就是找到并放大了这些疤痕。他们不是在创造幽灵,而是在收集和播放那些被困在永恒痛苦瞬间的……灵魂的‘录音’。”
第八节:无声的宣战与观测者
夜色最深沉的时刻,城市在白日的喧嚣和夜晚的惊悸后,终于陷入了一种疲惫的宁静。但异察司指挥中心内,无人能够安宁。老张临终那焦急而绝望的呼救声,仿佛依旧在冰冷的金属墙壁间低回缠绕,敲打着每个人的神经。
“这已经远远超出了技术测试的范畴,”陆明深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透过远程通讯系统,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迫感,“这是一个宣言,一次无声的宣战。‘熵’在用这种方式告诉我们,他们不仅存在,而且他们的触角,已经深入了我们认知中最为禁忌的领域——生与死的界限。他们在玩弄死亡,并将痛苦作为武器。”
白素心独自站在巨大的观测窗前,望着脚下沉睡的城市,指尖轻轻抚摸着腕间的手串。这一次,手串中蕴含的灵性碎片没有像往常那样指引明确的方向,而是持续传递来一种深沉而浩瀚的悲悯——那是对那些被“熵”组织强行从安眠中拖出、反复经历死亡瞬间痛苦、不得解脱的灵魂的悲悯,也是对那些无辜承受这份痛苦的生者的哀怜。
【观测者日志更新】
【序列号:Earth-7G-111】
【事件:‘熵’组织启动‘死亡回响’实境测试阶段。成功于多城区激活并定向投射多起高浓度死亡意识碎片,引发局部社会性精神创伤浪潮,目标筛选精准,技术呈现稳定应用特征。】
【评估:该技术表现表明,‘熵’对意识-量子纠缠现象的理解及操作能力已脱离理论阶段,进入实用化层面。湘西‘共生’定标器捕获的古老意识-生物场模型,极大概率为此技术提供了关键性的理论支持与能量放大途径。】
【指令:提升监控等级至‘黄雀’。密切监控全球范围内各主要死亡意识富集区(古战场、大型灾难遗址、集中墓区等)的场域波动数据,建立预警模型,优先预警任何具备大规模、广域意识投射风险的异常信号。持续记录并评估本土势力‘异察司’在应对此类涉及生死边界颠覆性事件中的决策模式、技术突破与伦理选择。】
彩蛋:
在城市另一端,一个被遗忘的角落,废弃的工业区边缘,一个锈迹斑斑、玻璃破碎的公共电话亭,静静地立在昏黄摇曳的路灯下。
一个裹着破旧棉衣、浑身散发着酒气的流浪汉,蹒跚着路过。刺耳的老式电话铃声突然从电话亭里传了出来,在这死寂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流浪汉愣了一下,疑惑地看了看四周,空无一人。他犹豫着,最终还是推开吱呀作响的破门,拿起了那布满灰尘的听筒。
“喂?”他含糊不清地问。
听筒里传来的,却是一个他无比熟悉,却又遥远得仿佛隔世的声音——那是他自己,十年前那个暴雨之夜,失足滑入城郊冰冷的泄洪河时,充满恐惧和窒息的最后呼救:
“救…救命!我不会游泳——咕噜……救……!”
流浪汉脸上的醉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恐惧和难以置信的惨白。他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扔掉电话,踉跄着后退,撞在电话亭的玻璃上,发出哐当巨响。他死死地盯着那部还在发出“嘟嘟”忙音的电话,浑身筛糠般抖动起来。
因为他清楚地记得,十年前,那条荒凉、湍急、吞噬了他年轻时代所有希望和尊严的泄洪河里,根本……根本就不可能有电话亭!